深夜,東京港,96號碼頭。

這裡已經遠離了一般人熟悉的海港區域,周邊基本看不到任何商業建築,只有一望無際的岩石灘和黑色起伏的大海。

灰白色的水泥柱子一根根地向著大海深處延伸,那是一座還未竣工的用於卸貨的棧橋。

在這裡裝貨卸貨的只有貨船,通常運輸的都不是什麼高價值的商品。

放眼而去,碼頭周圍堆的都是鏽跡斑斑的集裝箱,空氣中瀰漫著輕微的臭味,幾臺紅色的大型吊車靜靜地矗立在夜幕之下,像是死去巨人的骸骨,居然頗有點大氣磅礴的美感。

諾諾警覺地四下掃視,如果在這種地方跟學院的人遭遇,無疑會很棘手。

這幾天他們一直藏在那家居民區裡的情侶旅館,就是覺得蘭斯洛特並非喪心病狂的人,不會在人口那麼密集的地方動用致命武力。

烏鴉倒是神情坦然,靠在那輛大紅色的跑車上,哼著某首曰本風情的歌兒。

“他唱什麼呢?”諾諾聽不太懂日文。

“碼頭是父親的扁擔,我和弟弟站在扁擔的兩端。”路明非充當翻譯,“應該是什麼曰本民歌。”

“我們家鄉那邊的歌,那裡也靠著海,小時候我們都等著父親從碼頭上回來,會帶回來新鮮的魚,媽媽就給我們做成魚湯和豆腐一起吃。”烏鴉耳朵尖,聽到了他們在那裡滴咕。

“你老爹不是個流氓嗎?怎麼又變成漁民了?”諾諾是個極其敏感的人,不會漏過任何疑點。

烏鴉嘆氣,“你還以為是東京啊,在銀座一皮箱一皮箱地收保護費?在我們那個小地方,保護費只能跟漁民收,不去碼頭怎麼行?”

諾諾翻了翻白眼,這麼個流氓啊?她無話可說了。

海上吹來的風越來越冷,她豎起了風衣的領子。

今晚他們所有人都穿著曰本執行局的制服,黑色的長風衣,內襯是特殊定製的浮世繪花紋。

這套衣服某種意義上象徵著蛇岐八家在這座城市裡的特權,看到不經意翻出的浮世繪襯裡,警察都會退避三舍,出入會方便一些。

顧讖摸著熟悉的布料,思緒好像回到了那個櫻花盛開,相約飲酒的時候。

這時,烏鴉吐掉嘴裡的菸蒂,用鞋尖踩滅,大步上前,“你好嘛我的朋友?真是太想念你了,我的白帆、我的船首像、我們中最強壯的公海鷗,我親愛的船長!”

前方的黑暗裡走來了身穿白色制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人,隔著很遠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和油味。

中年男人跟烏鴉大力地擁抱,還都用長著短鬚的下巴互相摩擦,感覺隨時都能磨出電火花來。

諾諾打量了對方一眼,初步形成了判斷,那是個斯拉夫人,應該就是那條人蛇船的船長。

因為他穿著船長制服,可以想到他的船很不正規,一個體面的船長不會容忍自己的制服上有油味。他有一幫酗酒的船員,基本可以推測漂泊海上的那段時間裡,那條船就是個酗酒和墮落的法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