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光照在烏鴉的辦公桌上,他靠坐在轉椅裡,看著落地窗外漸漸暗澹的天色,久久沉默著。

他很清楚面前的困境,學院已經確鑿地知道路明非他們在東京了,蛇岐八家想要暗中幫助對方這件事,學院也知道了。

藤原信之介也暗示得很明白,首先學院願意既往不咎,蛇岐八家也別繼續攙和這件事;其次加圖索家已經介入了這件事,且派來的是個高手。

當然是高手,而且是殺人如麻的高手。

昨晚就是那個高手血洗了負責室外廣告放送的公司,當時值班室裡有四個人,其中兩個血統優秀。看現場,四個人在瞬息之間被割喉,從他們看到那個人到被割喉,甚至沒有一次呼吸的時間。

烏鴉很有自知之明,覺得就算有十個自己也做不到。

加圖索家,有可能是近代史上世界第一的混血種名門,通常為人所知是因為它那驚人的財富。但多數人都忘記了它的真實面目,歷史上它是個暴力的家族,現在也還是。

只不過當今世界上的大多數事情花錢就能解決,加圖索家也不必總喊打喊殺,但當花錢解決不了問題的時候,加圖索家的老人們就會請出封存已久的暴力。

東京事件中,加圖索家已經顯露出凌駕卡塞爾學院之上的技術實力,天譴之劍那東西可絕非花錢就能造出來的。

雖然還不明白加圖索家為什麼會直接介入這件事,但同時跟卡塞爾學院和加圖索家開戰,如今的蛇岐八家根本做不到。

烏鴉很想找一個人來商量一下,可跟顧讖見面之後,源稚生一行就回法國了,他們身邊畢竟還是有學院的特別專員盯著的,無法脫離視線太久。

至於如今在神社學習的繪梨衣小姐...她不適合思考這種權衡利弊和婆婆媽媽的事情,如果讓她知道,當年的事件很可能會重演。

烏鴉當然可以給現任大家長櫻井七海打電話,但那不過是把麻煩重新丟回給給家族,既然答應了要背黑鍋,他就會一直背下去。

他就是這種人,櫻井七海看他看得很準。

即使不考慮外部的壓力,內心裡烏鴉對‘自己眼下做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對的’也充滿了疑惑。

他親眼看到了路明非的龍化,哪怕只是前奏的過程,可當時那種由心而生的巨大恐懼卻如此清晰,每每想起都一陣顫慄。

在那個人的身體裡,或許真的寄宿著什麼魔鬼。

所以藤原信之介的那句話,無意中說到了烏鴉心裡,他現在幫助的到底是他們曾經的朋友,還是寄宿在那個軀殼裡的魔鬼?

這時候他分外想念源稚生,如果老大還在領導著家族的話,一切就都簡單了,老大說什麼他就做什麼,就算前面是死路,他也照樣走。

可源稚生現在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烏鴉不想再讓這個揹負和疲憊了半生的男人再奔波了,他的後半生應該活的輕鬆一點兒,所見是一望無際的藍天和大海,而不是這種陰謀或骯髒。

左伯龍治代局長忽然覺得自己人生的前半截其實就是個小孩子,那個時候老大幫他扛了一切的壓力,所以他瀟灑放肆,不必糾結什麼事。

而現在他不得不長大了,他坐在源氏重工最高層的辦公室裡,獨自一人。

……

手機響了,烏鴉回神,當看到來電人的名字後,他立刻坐直了,深吸一口,按下了接聽鍵。

“你已經多久沒有回家了?”對方上來就是訓斥的口吻,中氣十足。

“最近真的很忙,忙到喘氣的時間都不夠。”烏鴉趕緊說:“忙過這一段就回家看望您。”

這個世界上能這麼跟他說話的人很少,比如現在的就是左伯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