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讖躺在硬床板上,和衣而睡的時候。

東京郊外的山中,瓢潑大雨打在古老神社的屋頂,屋簷上飛落的雨水劃出漂亮的拋物線,園中的百年櫻樹下著哀豔的櫻雪,灑滿堂前。

供奉殿裡黑著燈,源稚生坐在窗前, 一個人喝酒,看著外面的雨景發呆。

而更前面的本殿中一片寂靜,幾百個黑衣男女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

地上鋪著榻榻米,殿內並未供奉神龕或佛像,內壁一圈都是浮世繪,精心巧繪、筆意淋漓, 畫了一場妖魔神鬼的戰爭。雲氣噴薄火焰飛舞,鬼物的眼睛映著燭火瑩然生輝。

他們都在等待那位未來的大家長, 無人開口。

源稚生將瓶中殘酒淋刀,刃上流動著湛青色的寒光。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個被他處決的墮落者,已經喪失人格成為‘鬼’的櫻井明。被長刀貫穿心臟的對方居然笑了起來,笑容那麼猙獰可怖,卻又透出刻骨的嘲諷。

彼時,櫻井明坐在火車破爛不堪的長椅上,被窗外的夕陽照亮,像是睡著的孩子。而源稚生自己站在沒有光的角落中,喘息未定,刀上血跡斑駁。

生在黑暗中的蛾子終於把自己燒死在火中了,在化灰的同時,居然流露出一種如獲救贖的表情,真是荒唐。

源稚生用手矇住眼睛,想象自己是隻生在黑暗中的蛾子,在永夜的黑暗中飛舞,無從辨認方向也沒有目標,只能飛向自己認定的前方, 永遠觸不到邊界也無從知道世界上還有沒有別的蛾子存在,寒冷的感覺就這樣一點點沁入身體。

“一輩子沒有見過光的蛾子,遇到火就會撲上去,燒死別人無所謂,燒死自己也不可惜,燒掉整個世界都沒什麼,只是想要那光...這是一隻蛾子對光的渴望。”

櫻井明從小就在寫一本,語法結構和詞彙運用簡陋幼稚,跟這句話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那一刻彷彿有幽冥中的鬼混附在了他的身上,借他的嘴說出了這句透著瘋狂的話。

那絕不是櫻井明自己的話,源稚生再次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句話是有人故意說給櫻井明聽,又故意讓他在臨死之前說給自己聽的。

源稚生不寒而慄。

他深吸口氣,不再胡思亂想,推開門大步走出去。

外頭風如鬼嘯,院裡櫻花紛墜。

……

與此同時,另一邊是完全不同於這種寂靜也肅殺的場景。

大阪郊外的山中,極樂館。

這是一間山中大屋,屋前是一道山溪和一座精緻的小橋,穿著和服的漂亮女孩們在小橋邊迎送賓客, 揮舞著火烈鳥羽毛的桑巴舞女踩著鼓點抖動胸部,包著印度頭巾的服務生們來來往往給客人拎行李。

谷敜

春寒料峭, 從車上下來的男人摟著披裘皮的妖嬈女人,女人們的高跟鞋敲在山石板上,她們抖擻全力走得嫋娜多姿,緊身裙下的臀和大腿繃得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