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想,嘿,爹說得挺有道理的。

我推了一會兒,發現這小車還真不好推,胳膊痠疼。爹覺察到了,說:“予兒,你歇歇,我來推!”

我就正好讓賢,爹推著,我在後面跟著。上午的陽光照著人,還別說,有點暖洋洋的。路上的行人和車輛都急匆匆地往前奔,其實根本沒有人注意到我和爹這種說起來比較“下賤”的工作,我本來還以為自己的直視率和回頭率會有多高呢,其實遠不及美女更吸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不一會兒,我們走到了廢品收購站的門前。

如果說新家的院子是一個小型廢品站的話,那麼這裡就是一個巨無霸型的廢品站。而且裡面的東西也是千奇百怪,什麼都有,可以說只要是生活中你覺得沒有用的東西,什麼破什麼佔地方,這裡就有什麼,破傢俱,破電器,舊衣服,塑膠、鋼鐵、電線、廢紙……甚至還有一輛報廢的小汽車!我很好奇,汽車這裡也收啊?

一個短小精悍的老太太,一見到爹就說:“老天,你這些天跑得到挺勤快! ”

我爹說:“嫂子好!這回弄了點鐵!”

小老太太指指不遠處的磅秤,說:“你倆弄過去吧!——咦,你找來個小夥計?”

爹一邊把車往磅秤那裡推,一邊說:“這是我家老大!”

小老太太說:“老天,那你好福氣!你不該讓孩子幹這個!”

爹說:“咱農村人,啥都能幹,本就是個賤命麼,沒啥!”

爹把那團廢鋼鐵放上磅秤:“嫂子,一共是42公斤!你不過來看看?”

小老太太在遠處說:“中!我信你!42公斤,84斤,一斤4毛,那就是……算你34塊錢!來,小夥子,給你錢!”她這是在招呼我去接她手中的錢。

我本來聽到爹報數字,心裡還挺美,覺得這麼多的鐵,再怎麼說也該有一百塊錢吧?誰知才34塊錢!除去本錢,才14塊,也太少了!我接到錢的一剎那,深深地體會到了爹的不易。

爹推著車走過來,說:“嫂子,有錘子沒有?我把這車廂子敲敲!”

小老太太一指門邊上,我看到那裡放著一個鐵錘,就走過去拿了過來,爹接過錘子,示意我走遠點,他是怕碰到我。

我退後兩步,爹將錘子掄圓了,朝著凹陷的車廂砸過去,由於是厚鐵皮,還有很多鐵鏽和泥土,所以每砸一下,都發出“當”的一聲響,而且還有四氧化三鐵、三氧化二鐵及泥土飛濺到他的頭上、臉上和衣服上。他噗噗地吐掉落在嘴唇上的鐵屑,繼續敲打。

幾分鐘之後,車廂體的凹坑不見了,平整得多了。爹讓我把鐵錘還回去,道謝之後,我們推著車走出了回收站。

然後我們又在附近的家屬院裡走了一圈,收回來不少廢品,捎帶也幫住戶扔了不少垃圾,然後把這些東西放在小推車上,也送進了回收站,除去成本,也算是掙了十多塊錢。

此時我已經飢腸轆轆了,路過街道的飯店,聞著裡面飄出來的米飯香,滷肉香,羊肉湯香,各種菜的香,真想一頭扎進去吃個痛快的霸王餐,即使吃完後被飯店的夥計叉出來打個半死,也值了!但是我一想到爹和我辛辛苦苦一早上跋山涉水,才弄到了二十多塊錢,就覺得還是就這樣餓著堅持一下吧!

爹走著走著,突然說:“宇兒啊,等爹掙到錢了,哪天帶著你和天寧,咱也來這裡面吃吃這個大蝦,嚐嚐是啥滋味!”

我一驚,心想,難道是剛才我們路過“王婆大蝦”的時候,我的眼睛使勁盯著大幅廣告宣傳畫上的彎彎的、紅紅的、長著長長的觸鬚的大蝦不捨得離開,被他看見了?

我心想:好啊好啊!但是嘴上還得這樣說:“那些東西,都是宣傳得好,其實我聽同學說,裡面的蝦都是從海里撈出來之後,冷凍好長時間的蝦,都不新鮮了,不好吃,還得剝皮兒,要不然扎嘴!哪有咱家小河裡撈出來的新鮮,用菜籽兒油一過,再撒上一小撮鹽末兒,那才叫香!”

爹說:“哦,是這樣,我還以為是多高階的東西哩。……你肚餓了吧?”

我說:“也不太餓。”

爹說:“那咱買個飯吃吧?”

我說:“咱吃了飯,那天寧咋辦?”

爹頓了頓,說:“家裡還有夜黑兒剩的菜,她自己熱一下就行,早起給她買的倆包子,估計她只能吃一個,剩一個,夠她晌午吃了。”“夜黑兒”就是“昨天夜裡”。

我心想:爹呀爹,怪不得天寧瘦得猴一樣,原來你這老頭天天虐待她呀!

我說:“那怎麼行,天寧還正長身體呢!老是這樣湊合……”

爹說:“予兒啊,你說的對,要不咱給天寧買點好吃的,咱爺兒倆湊合湊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