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秋與凌殊柳易出去之後,竹屋裡頓時便靜了下來。竹屋的環境本就是清幽至極的,而此時範採倩心裡又極是興奮高揚,這樣的環境令她心裡生出了一種與以往不同的心理,彷彿她快要展翅高飛,再不是崔百城裡那什麼世面都不曾見過的“土包子”了。她想,若她學會了這首曲子,不僅能引得像柳易這樣的人物注意,便是日後去赴宴,那些京中世家裡的人物也定會對她高看一眼,因此心情真是既激動又欣喜,識譜時更是拿著前所未有的認真好學而又極耐心的態度。

她一邊低聲吟唱著,一邊拿手指在古琴上抹挑勾剔地仔細練習。

竹屋外,一個年紀約二十的男子恰好從門前走過,聽了這奇怪琴聲,便是頓足細聽了一番,末了他皺眉往竹屋看去,然後直接抬腳走了進來。

範採倩因為低著頭又且極認真,並沒注意到屋裡進來了人,而也正因為她低著頭,因此那年輕男子也未能看清她的全貌,只是見彈琴的竟是個年輕的女子,倒是有些未曾料到而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又見這女子這般看去不過是個普通姿色,凌殊的性情他自然是有些瞭解的,何以會看上這等女子,便靜靜地細細地打量著她,越打量便是越擰緊了眉頭,覺得這女子面熟得……似是在哪兒見過。

這個男子倒是長得器宇軒昂的,倒稱得上是個美男子,只是眉宇間似是透著一股戾氣,臉型輪闊雖是恰好,只是那薄薄的唇與細長的眼使得他看起來像個薄情寡義之人,而時而露出猜度人的神色亦是看起來像諸事多謀劃、重心計城府的,令人見了他不得不心生提防一番,倒是生生的浪費一副英俊的容貌。

這人便是與凌殊的竹館比鄰而居的寧王府別院的主人唐寂,亦是寧王唐典的庶子。

自寧王世子唐策意外去世之後,寧王妃承受不了打擊,一病不起沒兩個月便跟著唐策而去後,寧王也因此重病纏榻,熬了兩年便也隨著王妃世子去了,自此唐錦惜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女,而唐寂雖是庶子,卻也因為是寧王唯一的庶子,便順理成章地成了頌國最年輕的王爺。

自來嫡與庶之間少有相處融洽的。

唐錦惜的性子本就刁蠻心高,而唐寂又重心計似個陰險小人,寧王在世時,兩人關係本就不怎麼好,寧王去後,唐錦惜更是從此視唐寂如空氣,她是尊貴的郡主,是嫡出,更有太后王上的寵愛,根本無需看唐寂的面色生存,因此雖同住一個偌大的寧王府,唐錦惜想要做什麼,唐寂是無權過問的。

當然唐寂自是也懶得理她,自成了寧王,他便是寧王府的主人了,沒有人跟他爭,沒有人跟他搶,他像是沉醉在溫柔富貴鄉里的閒人,終日在酒色中尋找快樂,有時一連幾個月都是不見人影的,唐錦惜自然也是毫不關心。

範採倩漸漸地將一曲練習完,不禁笑了起來,出聲讚道:“這曲子果然高妙,彈起來都覺得高貴多了。”正想站起來休息一下,卻聽見了一陣鼓掌聲。

“不錯不錯,姑娘的琴藝果然高……”唐寂原本是想稱讚兩句的,女子嘛,不就是靠這些來博得名聲,只是話還沒說完,眼神便隨著範採倩的抬頭而頓住了,然後他便譏笑了一聲,意想不到而又恍然大悟地道:“原來是你,怪道我看著有些眼熟呢,這真是……緣份呀。”後面三個字他說得甚是有深意,證明兩人之間曾有過結。

而範採倩的笑意在看見這個男子的空貌時也消失了,顯然她也沒想到,頌國這麼大,他們竟然還真的有碰上的機會,腦海裡忽然便響起了那天他對自己說的狠話,範採倩便不由得有些緊張而心生提防,暗暗地打量著他的著裝的同時,她的心裡也在想著他的身份在京中究竟值不值得她懼怕。

“你是什麼人,”範採倩不得不出聲試探,凌殊是鎮國公府的公子,這個竹館可不是什麼人都能來的,“你怎麼在這裡?”

唐寂的性子善於觀察,又喜揣測人的心思,因此見了範採倩這副戒備的神色,他倒是輕笑了起來,腳步慢悠悠地向範採倩走過去,輕鬆的神態與範採倩表現出的戒備截然不同。

這笑聲與姿態使得範採倩的心一沉,她能坐在這裡,即使他不清楚自己是什麼人,但總歸知道自己與凌殊有交情,可他竟然不放在眼裡……那證明了這個人確實是有些來歷的,而她卻得罪了他。

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範採倩忽然有些後悔那日自己的衝動了,但即然已經得罪了,她就是後悔也沒有辦法,別說她心氣高不可能低下頭來賠罪,就算是她真的賠罪,她想眼前這個看著就不善的男子也絕不會既往不咎的,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怕了,範採倩神色提防冷了下來。

“怎麼,知道怕了?”唐寂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刻意打量了一下,然後”嘖嘖“兩聲,搖頭很不贊同地嘆氣道:“凌殊是怎麼回事?即使是周姑娘嫁了,天下姿色好的女子也多如牛毛呀,他的眼光怎麼會差得去看得上你?”語氣一轉,眼睛微眯:“那你是誰?”

範採倩聽了這些話一臉鐵青,容貌平平無奇向來是她的痛處,忍著怒氣範採倩將他毫不客氣指向自己的手指拂開,然後站了起來,眼神定定的冷看著他:

“我是誰,與你何干?我怕你做什麼!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別說笑話了!即使你真有些身份來歷,那又與我何干?你還能如何奈何我?”

顯然沒想到範採倩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唐寂眼神一眯,沒有動怒,而是輕笑起來,連連點頭並且拍起了手掌:“佩服佩服!果然是有幾分膽量,是做大事的人。不過你不告訴我你是誰,不要緊,我遲早會知道,而你,也遲早會知道我是誰,”眼神彷彿貓看老鼠,有著輕蔑的捉弄,“就此告辭,咱們後會有期。”說罷輕笑,當真轉身慢悠悠地走出去,神態極是有副出身不俗的氣質。

範採倩怔怔地坐了下來,她雖然口裡說不怕,其實心裡還是怕的,尤其是現在聽了他這番話,就更是沒了主意心裡亂如麻,正不知如何是好呢,院子裡卻忽然響起了寒喧的聲音。

“柳世子?”唐寂看見柳易竟然也在這裡,而身邊竟還有女子,更奇的是這女子他還見過,眼神閃過一絲驚訝而心裡同時在猜度原因,“柳世子真是好興致,既有美人相伴,還有琴聲可賞聽,真是會享受生活呀,難道我離京這段時日,竟然還錯過了什麼新聞?”他將眼神看向蕭知秋,又是一陣令人覺得城府極深的打量,“姑娘好生面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