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我們不能摻和進去,若是安寧侯的府軍為厭火國大開城門,我們在大義之上就永遠失去了立錐之地,侯爺,您好歹也要做做樣子,安穩住軍心才可。”

張良手持諫表,一躬到底,長嘆不止。

幕僚張良是在此時此刻,唯一一個敢與安寧侯起正面衝突的人,張良看著癱坐在長椅上的安寧侯,眉頭緊皺。即便是被他的弟弟奪走了皇位的那一天,他也從沒有這樣頹廢過。

安寧侯伸了個懶腰,“哦,是阿良啊,這種小事你去整就行了,昨天應酬太晚我得補個覺。”

這種事在他眼裡都是小事了麼,張良眸中不禁閃過一絲哀傷,事到如今,從前那個一腔熱血,會為了當朝社稷與先皇犟嘴的太子殿下大概再也回不來了吧。

人生浮世,不過滄海一粟;零落成泥,只在今天明天。

張良看著他日漸圓潤的胖臉,真想跟從前一樣在他那張蠢臉上狠狠踹上一腳,恨鐵不成鋼道:“什麼時候陪皇庭貴子逛春樓,鶯鶯燕燕也算是應酬了?司寇鹹!你還要這樣自暴自棄到什麼時候?”

安寧侯渾身一顫,酒勁退了大半,搓了搓有些臃腫的手心,輕輕呵了一口氣,道:“阿良,不必多言,我自有謀算,如今我的取勝之道不在局中而在局外,阿良,你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見識小了,如今我已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人定勝天、匹夫之勇不再是愚不可及的笑話,再給我一點時間,什麼煙水國,幾萬大軍不過是笑話罷了。”

張良閉目長嘆,“侯爺是打定主意相信那個老太婆了?那種方外之人,即便真的有人能呼風喚雨、翻江倒海,那樣的神仙真的會與一方小國做買賣?那樣的人真的會無償將力量送給我們而不收任何報酬?司寇鹹,你動動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他們站在我們觸及不到的地方俯視這個世界,所求的一定是更加難以理解的東西,那個代價會是簡簡單單的金銀財寶、窈窕美人麼?一定是你我無法承受的,你老老實實跟我說那到底是什麼。”

“夠了,阿良,我看在我們從小玩到大的份上不與你計較,若是你再出言不遜,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安寧侯神色淡然,再也不看這位從小玩到大的友人,隨意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張良閉目長思,跪於地上五體投地,“侯爺不願聽,張良便不再說了,作為曾經的同學,張良在此恭祝侯爺能早日位列仙班。”

安寧侯怔怔地看著張良起身離去,塌肩駝背,再無往日風采,漸漸消失在幽宮深處,久久無言。

幽靜的地宮門口,一位身穿輕紗羅裙的少女不時探著顆小腦袋朝裡張望,她年方十六,身材高挑,步履輕盈,如一隻耐不下性子的小雪貂在門口四處躥跳。

門外的兩名守將不時望向她靈動的身影,嘴角憋不住上翹,她的出現為這寒冬多添了一份俏皮可愛,為兩人枯燥的站崗時光多增了一分樂趣。

許是發現了苦等的人終於出現,少女連蹦帶跳竄到他身邊,嘰嘰喳喳道:“張良叔叔,你可算出來了,怎麼這次來不跟我打聲招呼,我都沒讓膳房的人準備吃食。”

張良神色憂鬱,在見到少女翩若彩蝶的身影才和緩了幾分,揉了揉她的小腦點笑道:“這幾天這麼冷,怎麼不穿多點。”

“不冷不冷,我這裡面有保暖衣,是厭火國的熔火蠶絲織成的,可暖和兒了。”

“叔叔今天就不多待了,回去還有事。”

少女不滿地嘟了嘟嘴,不捨地攥緊了他的袖擺,“啊?叔叔是不是和爹爹吵架了。”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們每次吵架,叔叔總是這樣急著走。”

張良啞然失笑道:“這次不是,這次我們談得很好。”

“那叔叔下次再來,要提前跟我打聲招呼。”

“好的,快回屋裡,外面太冷,你看你都凍得流鼻涕了。”

少女趕忙抹了抹鼻子,並無溼潤感,“好啊,叔叔你騙我。”

張良生生受著少女的柔拳打擊,深深地看了眼幽邃的地宮之口,滿臉愁容,張良心道:“取死之道,救無可救,至少要保住這丫頭,免受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