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酣戰五局,下的皆是快棋,蘇玄本是新手,記得的幾個定式本就不多,碰上賈閣老這種高手,直接原形畢露,最後只能憑藉靈機一動偶爾下幾手神仙手給老人造成一些麻煩。

蘇玄從一開始但求輸少點,到最後甚至不理大局,只求多給賈閣老製造麻煩,在明眼人眼中,整局棋下得不堪入目。兩人皆不在意,樂在其中。

第一局,蘇玄一百十一目投子認輸。

第二局,蘇玄撐到三百目。

第三局,兩百目,

第四、五局皆是兩百五十目。

第六局開始後,蘇玄不再下快棋,落子都要思索半響,棋風開始模仿之前賈閣老擺譜時的白子。

“賈閣老認為陛下是個怎樣的人?”

賈閣老捻子沉吟半響,“棋盤上,棋盤事,我只能說在棋局上陛下一直在追求某種境界,我眼中的棋盤與陛下眼中的不是一個東西,陛下想要某種更加虛無縹緲的求真。事實上,陛下這些年一直在求證某個真相。”

“閣老認為陛下看到那個真相了麼?”

“天心難測,如何猜的到,倒是蘇先生覺得陛下在追求什麼?”

蘇玄斬釘截鐵,“無錯,真正的無錯。”

賈閣老渾身輕顫,手中的棋子悄然落下,吶吶自語道:“無錯,無錯啊,原來如此麼,蘇先生想必心中已有定數了,又何必來問老夫。”

蘇玄捻子輕敲棋盤,輕笑道:“不,我與老先生一樣,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對於陛下要做的事僅僅只停留在感興趣的程度,畢竟在沒達到他的境界之前,我所見所想所說不過只是一面之詞,不過都是輕妄之言罷了。”

賈閣老雙眸深邃,目光灼灼緊盯著蘇玄的眼睛,蘇玄坦然處之,攤手示意自己所言皆是真話。

“敢問蘇先生是敵是友?”

蘇玄微笑道:“茫茫大雪,孤舟垂釣,總有行人駐足觀賞,蘇某不過就是那些行人中的一個,不過我是喜歡釣魚卻不擅長的那類人。”

賈閣老輕嘆口氣道:“賈某已經上了陛下的賊船,是真;但賈某對於其餘事確實知之不詳,也是真。蘇先生此行恐怕要失望了。”

真話。

受限於見聞,賈閣老只是冥冥中有所感,並不知道詳情,蘇玄畢竟已經半個腳踏入了修行界,自小生活在修士環繞的黑水城,見識不是賈閣老能比擬的。故而憑著這些瑣碎的線索已經隱隱猜到煙水國皇帝想要做的事。

蘇玄抓起一把棋子灑落棋盒中,嘩嘩作響。

“其實我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跟老先生下了幾盤棋後更是確定了九成。”

賈閣老捋了捋鬍鬚,笑眯眯道:“聽蘇先生措辭,好像與您的年齡不太相符啊,莫不是......”

不愧是活成了人精的老傢伙,自己喬裝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被人發現到破綻。

算了,既然要合作,就先拿出些誠意來。

蘇玄笑嘻嘻地掀開假面,收入懷中,“賈老,我也不是故意隱瞞,只是我這個年紀帶個小丫頭走江湖,還是多少有些麻煩,只好出此下策。”

本以為蘇玄最多二十七八歲的模樣,如今看到蘇玄年輕的眉眼還是難掩驚訝。

賈閣老笑道:“蘇先生還真是年少有為,我在先生這個年紀估計還在跟朋友騎馬、蹴鞠玩鬧呢,倒是陛下當年也是與先生一樣這般淡定從容,若是陛下還在世,肯定能與先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

“賈老也相信陛下死了?”

“不信,但說還是要這麼說的,萬一哪天說漏嘴了,人老嘍,說不定哪天就駕鶴西去了,有時候嘴不對心,常有的事兒。”

“哪裡的話,我看賈老鶴髮童顏,心寬體健的,壽元還長著呢。”

賈閣老被誇得哈哈大笑,拱手道:“承先生吉言。”

一直被長輩稱作先生,饒是以蘇玄的臉皮都有些撐不住,尷尬笑道:“賈老嚴重了,小子還當不起先生兩字,賈老還是直呼蘇某名字吧。”

賈閣老笑容滿面,“若是蘇先生還當不起先生兩字,還有誰配得上?達者為師,才德皆備者便是女子被稱為先生亦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先生過於自謙可就落了下乘了。”

蘇玄無奈轉移話題道:“年竹不是煙水國人吧。”

年竹因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聽兩位長者所聊的國家大事,此時正雙目痴呆,將自己的頭腦放空,處於神遊天外的狀態,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大聲回道。

“在。”

賈閣老笑著接過話茬:“年竹有一半厭火國的血脈。”

雖然已有猜測,但得到賈老的肯定答案還是有點吃驚,煙水國與厭火國乃是世仇,兩國仇視歷史已經長達兩百多年,期間大大小小紛亂不休,在這種國情下,出現的混血兒會有什麼下場不難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