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津城公墓多添了17534行死亡資訊,這是鼠潮中死去所有居民的總和。

守墓人山崎泉和他的家族歷代致力於從事這項行當,儘可能記住城市中的每個死人。

和看守海怪的鈴木家族一樣,山崎家族也曾在地面有著輝煌的傳統,由於時代變遷而沒落,最終遷往地下城。山崎家族供奉著一本古書,按照祖先的教誨, 他們只有守護的資格,不得翻閱,必須等待預言中的“男巫”前來帶走這本古書。

按時日推算,取走古書的人很快就要來了。

山崎泉今年65歲,是城市裡年紀最大的老人,他知道會津城的死亡率是每年4.75%,平均每天有39人死於暴力事件、營養不良、精神崩潰等不同形式的災難,在公墓旁,他蓋了一座簡陋的二層自建房。

所謂公墓, 本身是一套伺服器叢集,實時收集和更新死亡情報,分為雙層,內層是儲存檔案的大型裝置,像古代僧院的藏書閣一樣,不同死亡日期的檔案交錯疊放。

外層看起來則像網咖一樣,不同終端並列放置,有78萬條死亡資訊可供查詢,即會津城開城以來所有死亡人數的總和。

每當人們思念死去的親人,他們就會造訪會津城公墓,在外層終端機尋找自己親人的死亡訊息,若想查閱檔案,還要支付50資金,用於維持伺服器運作。

除去維護伺服器機房的開支,山崎泉每年省下大概20萬左右資金。

他也是個孤單的人, 同情流落街頭的死者遺孤,便把這些資金用在孩子身上, 在他小樓旁又蓋起一間地下校舍,現在已經聚集了600個孩子,分成6個年級,總共20個班級。

墓地,守墓人之家和公墓小學就這樣依次排開,他希望校舍的鈴聲不會打擾到那些以資料形式沉睡的亡魂。

大部分課程由機器人上,山崎泉負責教地理。

他喜歡旅行,年輕的時候去過世界上許多地方。

山崎泉見過泰亞群島的椰子、大北方的六足雪熊,也見過白象洲的廣袤稻田,還有夏地區金碧輝煌的新安府,按照“無限城市化”的理念把每一寸土壤都覆蓋上了水泥和鋼鐵,在新安府,城市與城市之間再也沒有過渡,高速公路和航道像尺子一樣架在城市當中,大樓連著大樓,叫他看不過來。

新安府上空是直入雲霄的度假酒店、巨構大廈和豪華公寓,越靠近傳統意義上的地面狀況就越複雜,他曾在5樓到6樓之間迷失於賣泡饃和火燒的小攤之中。每當回想起世界之大, 山崎泉都會感到自身渺小。

由於他始終沒攢下錢,山崎泉結束了年輕的放蕩之後就回到家族, 繼承守墓人的工作,並等待取書男巫的到來。

會津城沒有夜晚,敲響暮鐘的時候他才會回公墓休息,他是個一板一眼的教師,不稀罕下載網路上的現成教案,傾向於自己備課,他也時常熬到深夜,照顧孤兒們頭疼腦熱的問題,親自把他們送到街道另一端的自動醫生那裡,免得他們被鬼鬼祟祟的人販子和變態抓走。

公墓位於暉城區最邊緣,靠近地下天然巖壁的地方,連老鼠都不稀罕攻打這裡,叫山崎泉感到慶幸。

這一日,他上課到很晚,暮鐘敲過3回,他才返到自己的小屋當中,從這裡能看到樓下的機房公墓,每臺熒幕都泛著灼眼的藍光。

山崎泉將鞋脫掉,走進玄關。

牆上是他們一家的合照,照片里老婆女兒都笑得很甜,唯有山崎泉板著臉,那時他們都很年輕,叫年老的守墓人感到片刻失神。妻子是公司人,聚少離多,早早過世。女兒在17歲的時候失蹤在放學路上,花了11萬資金請人,過了1個月才找到,在採摘器官的窩點,她因掏空五臟六腑而死。山崎泉只覺得自己膽怯,沒有第一時間陪她們一起走,竟死皮賴臉活到今天。但他得活著,直到家族古書被取走,從先祖那裡繼承下來的責任才算結束。

唯一的慰藉是他8年前在公墓小學收養來的一個女孩,她長得和山崎泉死去的女兒很像,他為之起名叫山崎佑子,今年也已經17歲了。

佑子很漂亮、也很有活力,給他的感覺就和女兒又復活回到他身邊來一樣,他將佑子視如己出,準備將守墓人的職責傳遞給她。

他聽到一陣古怪的動靜從客廳裡傳來,像有一頭牛正在聳動,屋裡亮著燈。

將門開啟後,他看見佑子被壓在榻榻米上,一個頭發散亂的巨漢背對著山崎泉聳動,佑子一聲不吭,流了很多血。

山崎泉一下軟了腿,顫巍巍地往後倒去。

巨漢聽到動靜,便從佑子身上起來,將她無生氣的身體推到一旁,發出一聲舒適的哼聲,紮好腰帶,轉向山崎泉。

他個頭約莫2米高,穿一件繡有淡藍色星斑和紫色環圈的亞麻束身衣,樣式古老,外套一件深褐色皮革風衣,卻是今年的新款。

“書。”他抓起放在被爐上的魔杖,朝山崎泉發出一個簡短的命令,“把書給我。”

“書?不不……”山崎泉的大腦一片空白,向後躺在地上,往後爬去,“書……”

“你們的處境很危險,”巨漢踩過山崎泉身側,目光在房間裡掃來掃去,“黑火革新的殺手很快就要到場,她卻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