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在亂七八糟的胡亂想著,對白振羽的聲音就像頻率失調一樣,聲音有時清晰,有時又恍惚,她不知道白振羽具體說了些什麼。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白振羽提高聲音說道:“秀姑,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要不要請大夫?”

秀姑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不由得說第一句話:“沒事,我沒有病。”白振羽就嘆一口氣說:“你要真是病了,倒也好說,我們一定會請最好的大夫,把你醫好;可惜,心病難醫啊!”

白振羽和秀姑說了這麼長時間的話,就像一片雲彩被大風吹跑了,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白振羽的話根本就沒有進秀姑的耳朵!白振羽對終於說話的秀姑突然問道:“秀姑,既然你已經開口了,我就問你一句話,是不是你對姚大狂士已經死心塌地?”

白振羽不得不一針見血,他要秀姑老老實實說出她的心裡話。但秀姑又不說話了,或者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再或者秀姑根本不屑於回答,因為秀姑的做法早已說明了她的立場。

“好吧,你不說,我就再說。老實對你說吧,你和姚大狂士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這只是你的一廂情願;因為姚家根本就不同意姚大狂士跟你在一起,所以姚大狂士根本不會和你做長久夫妻!”白振羽鏗鏘有力地說:“姚家人在外面公開地說,他們家根本就不會嫁進一個出了嫁的女人,姚大狂士只不過是和秀姑玩玩而已!”

這是秀姑最不願意聽到的話!秀姑小聲但很堅決地說:“不會的,姚大公子說過,只要我願意,他隨時都會娶我進家的!”看來,姚大狂士不止一次的向秀姑灌輸這樣的思想,姚大狂士一定會把秀姑迎娶過去,這只不過是時間問題,姚大狂士說到就能做到。

“我只是和你說明白而已,秀姑,你不要急,最起碼我還是你的舅舅,我當然要對你好的,決不會胳膊肘子往外拐!”白振羽知道秀姑不會相信自己的話,於是又說:“這不只是我聽說的,你可以隨便出去打聽一下,姚家人是不是說了這樣的話。”

白振羽平靜得很,他只是平心靜氣地說,而不是幸災樂禍或滿腔憤怒地說。姚大狂士要是真的食言,秀姑的堅持就是一個笑話!秀姑沉不住氣了,對白振羽說:“你騙人!姚大公子決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也不會忘記我的!”

秀姑已經快崩潰了,白振羽還是不慌不忙地說:“秀姑,你是劉庚年明媒正娶的媳婦,我是庚年的舅舅,我為什麼要騙你?我只不過想讓你明白,以後要和劉庚年好好過日子,難道這樣不應該嗎?”

白振羽質問秀姑,神態淡然;秀姑喃喃地說:“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白振羽說:“這好辦,我已經說了,你可以隨便出去打聽,姚家要是沒有放出這樣的風聲,我白振羽從此以後再也沒臉見人,以後臉上捂著狗皮走路!”

這樣的發誓夠狠的了,一輩子都捂著狗皮能受得了嗎?再說,這也是一句罵人的話,捂上狗皮不就是狗嗎?秀姑似乎也信了,因為她從來也不懷疑白振羽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不過,秀姑真的不甘心,說別的她可以當作耳旁風,惟有這一句話,她必須要證明是不是真的,因為秀姑不敢相信姚大狂士會拋棄自己!

這幾個月,基本沒有人見到過秀姑,雖然秀姑就在家裡。但是,劉家莊的人們始終都在議論秀姑,而且爭執不休;有人讓劉順同認了吧,到底是鬥不過姚大狂士,倒不如拿秀姑出氣;也有人鼓動劉順同繼續打官司,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這關係著全村人的聲譽,咱們丟不起這人!秀姑跨出大門,已經有了一種陌生的感覺,為什麼?秀姑一時沒有想到。

秀姑不是自己出來的,而是和劉庚年一塊出來的。原來的時候,秀姑也經常和劉庚年出來,並沒有覺得什麼大驚小怪的,他們是夫妻,一塊出來很正常。

出門就看見南門的二嫂子;原來秀姑就不願意和二嫂子說過多的話,因為二嫂子是一個口無遮攔的人。二嫂子卻是和什麼人都親親熱熱,這麼長時間才見到秀姑,看到了秀姑竟然就大呼小叫:“她嬸子,出來了?哎呀,這一大會兒不見你,想死我了!”

秀姑以為,因為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村裡的人一定對自己橫眉冷目,不肯搭理;但二嫂子竟然仍然這麼熱情,倒讓秀姑吃了一驚,也真的感動了!

二嫂子說著就伸出兩隻手想和秀姑拉手,秀姑卻一下子拉住劉庚年的手說:“二嫂……庚年,快叫二嫂子吧。”秀姑不想和二嫂子走得太近,以免她問來問去徒增尷尬。於是,秀姑就拿庚年當了擋箭牌,不顯山不露水,就把二嫂子的熱情擋回去。這理由很充足,畢竟劉庚年還小,場面上的事他不懂,需要有人指點。

“二嫂子……”劉庚年就乖巧的喊了一聲二嫂子,這也是家裡囑咐的,出門就要好好對待秀姑,見人要有禮貌;二嫂子哈哈大笑,對秀姑說:“還是俗話說得對:大風颳了席簍子,親孃不如兩口子!這不是兩口子又親親熱熱地出來了?我早就說過了,一輩子誰還不打個黑碗?大發大發就好了!”

“大發大發”就好了,意思是說長大了就好了;顯然,二嫂子又開始口無遮攔了;秀姑就想拉著庚年往前走,二嫂子卻不識趣,一把把他們攔住說:“她嬸子,小叔子這麼乖巧,急什麼?咱們這麼長時間沒有見面,就一塊說說話吧。”

這讓秀姑有點不耐煩,但又不好意思拒絕;因為二嫂子這個人平時說話不知深淺,而且也根本看不出火候來;你或許已經氣得要死,但二嫂子非要說完她的話,根本不管別人受了受不了,自己痛快就行。

“二嫂子,我們有急事,先走了,有話以後再說吧。”秀姑急於擺脫二嫂子,二嫂子的臉上就露出極大的失望,對秀姑說:“秀姑,你有事我就不多說了;不過二嫂子有一句話你必須聽:姚家的人不是好東西,哪有劉家莊的人實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姚大狂士就是玩弄女人,多少女人讓他哄得團團轉,也沒見哪個女人進了姚家的門!想進姚家的門,除非太陽從西邊出!”

二嫂子說話雖然刺耳,但她的話首先就證明了白振羽的話或許並非虛言;秀姑心裡忽然打哆嗦,但是卻不能表現出半分;秀姑無話可說,於是二嫂子又說一句:“秀姑,你回來了就好,以後可不要再上當了!”

說良心話,二嫂子這個人雖然嘴碎,但心不壞,也從不說假話,秀姑不能不相信她說的是真的。但是,秀姑就是不能相信剛才這些話,她在想二嫂子是不是聽錯了?或者根本沒有的事!

秀姑拉著劉庚年好不容易才逃脫出來,她不知道自己想去什麼地方。劉庚年說:“跑這麼快你想幹什麼?是不是又想跑了?小心我用杆子把你抽死!”劉庚年還沒有忘記自己是怎麼教訓秀姑,對秀姑說:“二舅教給我的辦法你忘了嗎?”

劉庚年說的是白振虎教給他怎樣抽打秀姑的辦法;白振虎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傳授給了劉庚年,劉庚年接著在秀姑的身上做實驗,結果打得秀姑滿地找牙,渾身都是一道道隆起的血痕。那滋味,秀姑覺得不比大人懲罰自己的輕。

秀姑大概又回憶起了當時的痛楚,身子不由得就是一陣顫抖。不過,這只是一種過激反應,是一瞬間的感覺,她不會恨庚年下的毒手。秀姑很快就讓自己平靜下來;秀姑決定,自己再到大嬸子家裡坐一會,因為大嬸是一個德高望重的女人,村裡人都對她奉若神明。

大嬸四十多歲了,她的命運卻不堪回首。嫁到劉家莊的時候她才十八歲,丈夫也不過二十歲。但不幸的是,大嬸懷胎六個月,卻天降大禍,丈夫突然得了一種惡疾,不幾天就一命嗚呼!

僅僅過了一年,不幸的事又一次降臨,家裡唯一的勞力,她的公公也不幸去世!這樣,家裡只剩下三個人:婆婆,兒媳和孩子!差不多所有的人都認為,這個家完了!

是啊,沒有男人的家就難以撐起,大嬸當時把懷裡吃奶的孩子塞給婆婆,對婆婆說:“娘,我們三個也要活,你在家裡看孩子,外面地裡的事都交給我吧!”

就這樣,大嬸把這個家撐起來,人們也都看得見,大嬸起早貪黑,侍弄著幾畝薄地,養家餬口;婆婆看孩子,什麼也做不了,於是大嬸就夜間攤煎餅蒸窩窩頭,白天下地,就這樣一天天的熬過來,把孩子養大。劉家莊的人眼睛都亮著呢,孩子剛成年,大家就都幫忙張羅,給她的兒子娶上了媳婦,大嬸子總算熬出頭來。

大嬸最有名的一句話就是“站得直立走得正”,一輩子沒有一句閒話,劉家莊的人個個尊敬,就連小孩子在父母的言傳身教下,也格外尊敬大嬸子。秀姑當然也非常尊敬她,雖然她自知罪孽深重。大嬸對每一個人都是和藹可親,在她這裡,秀姑不會感覺到壓力,那種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憋悶。

兒子長大了,大嬸就清閒了許多,最起碼莊稼地裡她不用常去了,兒子完全能照顧好。秀姑和劉庚年進來的時候,大嬸正在納鞋底,看見秀姑來了,就指著眼前的凳子說:“秀姑庚年,你們來了?就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