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子時末尾,正是一天當中陰氣最為濃郁的時分。

一座孤懸於半山之間的宅院,冷風吹動濃霧聚攏在院子的上空,形成一片低垂的陰雲,隔絕了星月光輝的照入,漆黑一片的山間,只有一頂紅色的燈籠高掛在門簷下,隨著夜風輕輕搖晃。

餘池從黑暗中走出,來到門前抓起銅環輕輕叩了叩。

死一般的寂靜中,大門向內緩緩開啟,露出裡面一道半邊身子都隱沒在黑暗裡的人影來,看身上的穿著應該是個看門的下人,手裡還提著一小隻同樣是紅色的紙皮燈籠。

“誰?”

下人提著燈籠往前走了兩步,露出慘白的面孔和瞪得渾圓的呆滯眼瞳,聲音就像隔著一堵牆飄過來的一樣。

“過路人,想在貴宅借宿一夜。”

一身藍色道士袍,只有十五六歲,模樣格外年輕的餘池笑了笑。

他肩上負著兩隻黃布口袋,腰間佩著一把已經泛舊的桃木劍,左手還纏著一根青銅做柄的白絲拂塵,頗有得道高人的風範。

“......”

下人呆呆的望著餘池,眼珠子忽然靈動的轉了一轉,什麼也沒多說便轉身為他帶起了路。

進入宅院,一陣冷風突然吹起,餘池身後的大門無聲的閉合,比之外界還要更為昏暗一些的院子裡頓時只剩下紅皮燈籠的一點微光,僅僅能照亮周遭兩三步遠的地方,幾乎什麼也看不到。

但餘池並不在意,只是安靜的跟著下人往前走去。

沒多久,下人提著燈籠在一處地方停下,手中的紅皮燈籠突然沒了光亮,黑暗一下就將兩人給吞沒。

“沒有火不要緊,我有。”

餘池不慌不忙的從懷中取出三張黃紙,在腰間的桃木劍上輕輕一擦,便點燃拋到了身前身後的三個方位上,噌的一下化作三團勢頭猛烈的明火,將周遭的一大塊區域給照亮。

“你沒穿鞋啊。”

餘池低頭看了一眼,只見下人不僅沒有穿鞋,甚至雙腳都是懸空的,離地足足一寸。

“道長......後面。”

下人拋掉了手中的紅皮燈籠,眼神漠然的望向餘池身後,聲音相比之前多了一些人的生氣。

餘池跟著轉過身去,原本空曠無人的庭院裡忽然站滿了幾十道同樣面目慘白的身影,年齡或大或小,穿著打扮都各不相同。

不過這並非是下人要餘池看的重點,在更遠一些的地方,渾濁的池塘,遍佈血色汙跡的假山,還有四周的院子圍牆上,都盤踞著野貓一般大小,數量多到以千計的黑色巨鼠。

沖天的妖氣濃郁到了幾乎連不通修行的凡人都能看出來的程度。

“我說我走錯了,你們現在會放我離開嗎?”

與兩千多隻巨鼠對視著,餘池停頓了一下,忽然笑了笑。

但還沒等他話音落下,如同黑色海潮一般的巨鼠們便瘋狂的湧了過來。

餘池冷下臉丟擲一大把的黃紙,而後一拍腰間的桃木劍,頓時一道黃色的劍影便飛掠出去,環繞他周身一圈,噼裡啪啦的驚起一陣火花閃電,將一張張用硃砂寫就的符紙點燃,再轟的一聲聲爆裂開來,化作熊熊火海落在地面上。

熾熱的火焰頓時止住了巨鼠們的衝擊,同時那幾十道怨鬼陰魂也飛速的離開了這處庭院,這些符火對於他們的傷害是致命的。

“山獸!”

餘池收回桃木劍,再一招手,一道身影憑空顯現,那是一頭只有半人高,長著四支粗壯的手臂,青面獠牙,渾身膚色如同山石一般,似人卻又非人的精怪。

“玄火符!”

餘池緊跟著掏出一張大號的硃砂符紙,一下貼在了山獸的背上,只聽噗嗤的一聲,玄火符瞬間在山獸背上燃盡,而後它那四支手臂上頓時冒出了藍色的火焰。

獲得了避火與灼燒的雙重加持,山獸立即衝出了火焰構成的包圍圈,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狂吼著殺戮了起來,那四支手臂力大無比,幾乎每揮動一下就能重創一隻巨鼠,而且身軀比石頭還要更硬,使得鼠群根本無從下口。

轟!

一直處在火焰圈內的餘池再一次的放出了桃木劍,一連串的劇烈爆炸隨著桃木劍劍身上貼滿的黃色符紙而接連不斷的爆發開來,一下就在庭院中創造了一塊大坑,一次性轟殺了至少數十隻巨鼠。

但猩紅的鮮血和碎肉四濺到周圍,不僅沒有讓巨鼠們產生任何恐懼,反而還變得更為憤怒和嗜血殘暴了起來,瞬間便有近百隻巨鼠冒死衝過了火焰圈,直撲餘池本人而來。

面對一眾燃燒巨鼠的攻勢,餘池並不慌亂,伸手摸進肩上的黃布袋,就抓出一大把細長的白米拋向四周。

看起來普通的白米還在半空當中就陡然一變,化作數百根銀色的粗大飛針,噗噗噗的穿透了巨鼠們的軀體,將它們死死地釘在了地面上,一時間鮮血匯流成河,但又很快被周遭的熾熱符火蒸發。

接下來,如同閒庭信步一般的餘池伸手遙遙的指揮著桃木劍在庭院中左右挪轉,幾乎每一次手指揮動便有數只巨鼠被攔腰斬斷,而試圖越過火圈攻擊他的巨鼠們則完全承受不住銀針的穿刺,在火圈內堆成了一座環形小山。

加上彷彿永遠都不會感覺累的山獸,這場單方面的屠殺造成的刺鼻濃重血腥氣味很快就蓋過了院子裡的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