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的牙齒、獸的鱗片,魚的眼睛。

年幼的今右無從得知,自己的母親為何那樣憎恨與她,就像她直到最後才意識到,自己是母親最後的牽掛。

鐵籠從來不是夜鶯嚮往自由的枷鎖,死亡是她通往自由的必經之路,夜鶯沒有踏上那條路的唯一原因,是那條路的中間躺著一條奄奄一息的金魚。

“我們的家族被稱為晶瞳一族,在光幕出現前,我們曾是最不被重視的家族,現在卻成為各方爭搶的目標。”

“在光幕出現前,我們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些事物的軌跡,比如降落下的樹葉,盛開的花瓣,人們情緒轉換的趨勢,或者魚在水中游動造成的波紋。”

“只有父親認可了晶瞳的價值,為此,他甚至不惜娶母親為妻。”

“但晶瞳一族有一個致命的缺陷——並不是每一名族人生來都會擁有晶瞳,晶瞳的傳承者,只會是晶瞳一族的最後一名族人。”

因此晶瞳一族向來是形單影隻的,他們曇花一現,或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代消聲滅跡。

“我出生的那天,母親刺傷了我的眼睛,她謊稱我是個天生的瞎子,永遠無法得到晶瞳的傳承。”

“父親將信將疑,而我就這樣在父親的看護下安全成長了十年,直到我的眼睛暴露。”

今右的語氣越發平靜,與之相對的,是她掩藏在心底的情緒洪流。

“我被父親蠱惑親手殺死了母親,晶瞳也自然來到了我的眼睛裡,我甚至能夠透過一層布看清景物。”

“既存在的事實,憑當時那個傻子自然無法掩飾……”

今右說道,“我被父親利用於觀察各自東西,直到光幕出現,父親遇到了從未接觸過的領域,我自十六年來終於勝他一次,徹底逃出他的掌控。”

她自嘲地笑了下,緊接著收起笑容,目光如炬,“我就這樣因母親的識人不清和自己的心盲眼盲葬送了十六年,林煙,自看清真相後,我度過的每分每秒都刻骨銘心。”

林煙很想伸手將今右攬入懷中,但她的目光卻眼神執著而堅定。

林煙大抵能夠想象今右的六年是如何度過。

一個愚蠢的人是不會意識到自己是多麼愚蠢的,同理,一個自以為幸福的人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正落入沼澤。

但當環境被打碎,她扯開那層自欺欺人的白布看清現實時,帶來的一定是血與淚交融,刻骨銘心的教訓。

林煙輕撫了下今右的頭髮,今右的神色也不再牴觸。

他蹙眉說道,“晶瞳是最後一名族人才能擁有的,那最後一名族人失去晶瞳……代表了什麼?”

今右淡然說道,“毀滅與死亡。”

那兩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字眼,今右卻說得十分坦然,“林煙,我很慶幸我擁有這對眼睛。”

愚蠢的人驕傲會引人發笑,智慧的人不會強調自己的高明,或許沾沾自喜本身就是不被允許的。

但今右仍一意孤行地這麼說。

“即使這雙眼睛從未給我帶來過幸運,但擁有它,仍舊是我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

“我曾經是個瞎子,但今後再也不會是。”

說著,她靠在林煙的肩膀上,單薄脆弱到像是片輕柔的羽毛,一陣風就可以將她奪走。

她的語氣從未如此顫抖,“但是林煙,我很害怕。”

“這對眼睛曾奪走我太多,若它連你的性命都奪走,我將再也無法洗清我的罪孽。”

“我……不想失去最後的驕傲了。”

今右是個無視生死的人,來則來,去則去,她是個沒有未來的虛影,是見證紅塵,卻從不沾染塵世的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