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煙知道自己的死亡終會到來,當然,那並非安詳的壽終正寢,而是如暴雨般的降臨。

當他第一次發現那根懸在頭頂的絞索時,那根絞索就以緩慢的速度逐漸下降,讓林煙看清它其中混雜著的鋼絲,看清它的斑斑血跡。

而那一日,那根絞索踩著歲月的痕跡,在他的脖頸旁緩緩搖晃。

……

……

伴隨著鬧鐘舒緩如老年夕陽紅般的音樂,林煙緩緩從睡夢中脫離,半眯著眼睛轉而清醒,抬手按下了鬧鐘腦袋上的按鈕。

過於強勢的鬧鐘在他床頭活不過兩個早上,只有這樣的慢性子鬧鐘才能倖存下來。

林煙習慣性抬頭看了眼他頭頂的絞索,那個為他脖子準備出似的環形絞索只能從他的天花板外露出個尖來。

無法被外人看到,無法被外人觸碰,建築物與任何物質、氣體都無法觸碰到它,幾年前它還足足有幾十米那麼高,讓林煙在室外眯起眼睛才能頂著陽光看到它的存在。

而現在,它已經降落到即將唾手可得的高度了,就像個索命的惡鬼一樣陰魂不散。

但林煙早就習慣了絞索懸在頭頂上的生活,與其思考幾個月內自己是怎麼死的,不如考慮考慮當下該怎麼活。

林煙下床開啟冰箱,冰箱裡只有幾根發蔫的油麥菜,就連雞蛋都只剩兩顆,冷凍層也只有些不知什麼時候買來凍上的生肉,無論是空蕩蕩的冰箱還是清冷的廚房,都在傳遞給他一個訊息——應該出門買菜了。

林煙捏著下巴考慮了片刻,最終開啟廚房的櫃子,在為數不多的幾副碗筷中拿出了一包……珍藏依舊的海鮮泡麵。

按理說飯並不急著這一時吃,因為現在吃了早飯,到中午時還會感到餓,不如等到十點再吃,這樣一天就可以只吃兩頓飯。

林煙摸了摸肚子,但他實在不想空著肚子熬到那個時候了,於是下鍋煮了那一包泡麵,還硬氣地下了一個蛋。

自己是沒存款還是怎麼的,憑什麼要虧待自己?

在林煙飽餐一頓後,他終於打起精神穿上羽絨服到早市上採購一番,當他購買玩所有飽腹所需,以及一大包泡麵後,他苦澀地看了眼自己的餘額。

他的存款只剩下三位數了。

那一刻臨煙無比明確的意識到,是的,他是個窮逼。

說來話長,林煙曾經是一位小有名氣的冷血動物飼養員,在唐巖市最大的爬行動物館任職,他能夠精確地記得每一種冷血動物的習性,尤其是他最愛的蛇類。

本就有此愛好的林煙可以說在這一行如魚得水,很快就混得風生水起,積攢了幾年工資以後,他也成功以低價買好了必備的房產。

人生中的煩惱就這樣被他解決了一半,結果突然有一天,被解決了一半的煩惱以更嚴重的方式砸回來了。

在他工作的崗位上,一日,就在爬行動物館的參觀時間內,一位遊客身旁的玻璃突然碎裂,原本溫順的蟒蛇傾巢而出,突破管理人員的阻攔將一位花季少女纏繞致死,然後吞入蛇腹。

當時的情況驟然混亂了,當趕來的工作人員用刀劈開蛇的肚子,救下那名少女時,少女早已經徹底嚥氣。

這還不算完,自那次後,又有一條眼鏡蛇從通風管道中鑽出,咬中一名遊客的小腿,導致那名遊客搶救後不治身亡。

如果說第一次是純粹的意外的話,第二次傷人事件則幾乎是一件不可能事件,因為據臨煙所知,那條眼鏡蛇的毒腺早已被人工摘除了。

但林煙的解釋無濟於事,最終,林煙包括所有與此事件有關的工作人員被一併開除,並且在履歷上留下汙點,再也不能被其他相關工作崗位聘用。

當時的林煙剛買完房,憑藉存款勉強活了幾天後,終於在生活的壓迫下低頭,成為一名網路作家勉強度日。

但就在他憑藉微薄的稿費填飽肚子的時候,又一個怪事發生了——他發現這棟樓裡的鄰居都開始陸陸續續地搬出去。

林煙曾經攔下過鄰居詢問原因,每一個人給出的描述各不相同,但原因只有一個:這棟樓鬧鬼。

果不其然,當大多數鄰居都搬出去後,林煙終於體會到“鬧鬼”一詞意義何在。

晚上,終於又苟活一天的林煙躺在沙發上,默默聽著整棟樓的動靜。

這棟樓只剩下他一個住戶了,寂寞得很,而林煙不肯搬出去的原因也只有一個:他窮到家了,他總不能貸款租房吧?

所以每到晚上,他總會進入短暫的“賢者”模式,不去懼怕,自然也無謂鬧鬼的情況。

如果他真這麼想就太年輕了,因為這裡的“鬼”每天都能吵得他睡不著覺。

果不其然,頭頂和樓下都傳來了腳步聲,是那種男人或女人穿著高跟鞋或皮鞋踱步,最終走出房間,進入樓道,一步步來到他門口的聲音。

但每一次走到門口後,那些腳步聲就會消失。

林煙自然不會走過去開啟門,畢竟他無法判斷那些聲音是消失了,還是一直站在他門口,開啟門的舉動不免會將什麼東西放進來。

林煙聽著那些腳步聲逐漸接近,然後又到了一個臨界值消失,很快,鬧鬼的下一階段就來了。

整棟樓的牆壁都發出類似指甲抓撓的聲音,那些聲音令人心驚又牙酸,以不規則的頻率在整棟樓裡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