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大漢拿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穿過塑膠桶上的繩子,抬了起來。桶裡小十條大小不等的魚,噼啪掙扎不休,弄得水桶搖晃不停。林小麥瞧著,不爭氣的眼淚都要從嘴角流出來了。麥希明說:“剛才我聽張老闆說,這些魚養了五年了?之前我和程總監去阿爾卑斯山的高山淡水魚養殖工廠參觀的時候,那邊的主管曾經告訴我, 說養魚養到後期,是以年齡來計算一條魚的品質。沒想到……這種現象國內也有?”

卞賽聽著,饒有興致地問:“麥總,您說,國外也有這個說法?看來是殊途同歸啊……”

麥希明點了點頭,也是很有些興致, 說:“對啊。你們這邊的五年魚,能賣多少錢?一年魚呢?”

眼珠子轉悠了兩下,又看看有些愣住的卞賽,林小麥會意地笑了笑,對麥希明說:“老闆,我們這兒賣魚不是賣酒,不按年份算錢……倒是……難道說……國外是以年份來給魚算錢的?”

原本她只是猜測著這麼說,誰知道麥希明還真的一口承認了:“對啊。甚至不用特別稀有的魚類,就尋常的鮭魚、鱒魚或者淡水鱸魚,養三年和養五年的,價格可以相差三倍。如果是養了十年的老魚王,那是指數級翻倍的身價啊……當然,它們的味道,對得起它們的價錢。”

“有一種他們喜愛吃的鏡鱒魚,表面魚鱗銀光閃閃,平滑如鏡,吃得多,性情兇猛,餓急了甚至啃咬同伴為食……須得餵動物飼料。前面三四年味道都是平平無奇,等到第八年的時候, 經過數次產卵,完全成熟的鏡鱒個體,體長超過50厘米,魚皮堅韌,魚肉雪白。剝掉皮以後,用蜂蠟密封低溫烘熟,滋味極為鮮美,售價更加高昂……很多人存三個月的錢,開車到鏡鱒專營店吃一頓。”

卞賽笑著說:“那也是老饕了。看來中外吃貨是一家啊。我們這兒呢,沒有這種說法……不過確實,懂行的師奶們,去市場買菜,是可以直接問賣魚的人這條魚養了多長時間的。一般能問出這種問題的,也是內行人了,那些賣家也會心裡掂量一下。”

一邊說,一邊跟著兩個工人往辦公樓走,進了鐵閘門,眼前是一座兩層高的粉牆平頂房子,左手邊是個半月形的池子,貼著牆。池子旁邊是花池,種著粽葉和美人蕉。右手邊是一架葡萄藤, 樹葉很密,還掛了一些瘦骨伶仃的果。林小麥情不自禁誇道:“好地方啊,一看就很舒服!”

卞賽笑道:“夏天的時候很熱的,還好,晚上就兩塊了。所以開空調的時候不多。除了辦公的地方,還有住的地方和吃飯的地方,在別處。一會兒帶你們到處轉轉。”

看著那兩個工人徑直往樓梯底走去,原來樓梯底下面另有一個鐵閘門,開啟就通向後面。林小麥問道:“那個記者……”

話音未落,從一樓敞開的大門裡,走出一個面板黝黑戴眼鏡的中等個子男人,笑著說:“卞姐,可算把你盼回來了!”

卞賽也是滿臉堆笑,迎上去說:“韋記者,好久不見!走——我們進去裡面坐。外面太熱啦。”

她領著大家走進一樓,原來這地方是個待客用的茶室,裡面原本作陪的一名男子站著,對他們笑著說:“卞總回來了。大家好啊……”

這人是卞賽在莊園裡的幫手,姓胡,名叫胡曉。同時卞賽也跟韋記者介紹麥希明一行,說:“這位麥總是立行餐飲文化公司的執行總裁,他們現在致力於尋訪粵地傳統的早餐做法,進行一項新的商業計劃……嗯,麥總,我這麼說,有沒有問題?”

麥希明笑著拱了拱手道:“卞姐過獎啦……一路走來,真的覺得你太厲害了,憑一己之力,經營起這麼大的山莊來。我這種……也就是坐在前人的功勞簿上坐享其成罷了。”

卞賽對韋記者說:“聽說你要來,麥總很感興趣。想要認識你。我不會太唐突吧?”

韋記者咧開嘴一笑,露出兩排又大又白的牙齒,說:“怎麼會。你這是幫我找素材呢!麥總,您好,我叫韋銓坤,很高興認識你!”

韋銓坤落落大方地,跟麥希明握了手,彼此就算是認識了。林小麥瞥了一眼不聲不響地坐在角落裡開始煮水烹茶的胡曉,心裡想道:“這個胡助理真是沒取錯名字,知規矩曉進退。”

又看了一眼窗外景色,外面半個打擾的閒人都沒有,涼風習習,吹得葡萄架上葉片翻飛,越發顯得靜謐祥和。林小麥又想:“一路過來,都是井井有條的。更厲害的是……這是卞賽離開了山莊一段日子之後的模樣。可見此地應該已經有了非常合理運轉的章程,且人手可靠。其實這就是策劃一個專案的最終目標吧,讓專案自個兒運轉,這樣就能夠騰出手來,去開拓進展了……不知道老闆規劃的傳統美食保全專案,以後能不能達到卞賽這種程度?”

想到這裡,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麥希明一眼,心又想:“最近為了籌備成立專案,踩點了這麼多地方,拜訪了這麼多傳統手藝人……打江山都這麼難了,我倒是想到守江山去了,是不是想太多了?”

忽然之間,又覺得自己好笑,自嘲地想:“嗨,我不過是個打工仔,想那麼多幹嘛?倒不如想想老爸痊癒了之後,我們怎麼重新把阿茂開起來再說!”

腦海裡思潮起伏,就連麥希明叫了她好幾聲都反應。最後肩膀忽被打了一下,林小麥才整個人跳起來,迎面正好跟麥希明烏溜溜的眼睛對上:“你在發什麼呆呢?”

其實麥希明還有後半句話沒說出來——還一邊發呆一邊看著我笑?

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還有外人在呢。

林小麥困窘地低下頭,欲蓋彌彰地把長髮挽到耳後,聲音慌亂道:“沒什麼……我在想那些……魚……嗯,五年老魚。”

旁邊已經坐下的卞賽和韋銓坤,忍不住一起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