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會兒去學藝採風,粵西河邊有些上了年紀的水上人家罵自家挑嘴小孩兒的時候,還會罵上那麼一句……”

牛二手底下似乎長著眼睛,及時給火候恰好的鴨翅塗上蜂蜜復烤,開啟了的話匣子仍繼續,學著一口尾音高翹的粵西白話,神韻十足:“——咁揀擇,系唔系要用禮雲子來撈飯先至肯食啊!”

聽了牛二的說話,程子華思忖著扭臉對林佳茵說:“牛二師傅的這口粵語怎麼聽著和你的不太像?尾音高亢,你的比較平。”

林佳茵說:“粵語也是十里不同調,八村不同音的,說著一樣的話,但根據口音,就能夠認出地方人來。過去還專門有人編相聲說過這件趣事,簡簡單單一句“你吃了沒”,就能變出十好幾種粵語方言變化來。牛二師傅剛才說的是貼著粵桂交界那邊的口音,再往上游去的桂白,也不一樣……這裡面的學問可就太深了,不是我專業範圍,哈哈哈哈!”

看著她擠眉弄眼打哈哈,程子華倒是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牛叔這會兒站在了燒烤爐對面,手腳麻利地取起一個碟子遞給牛二,動作靈活得跟他體型毫不相稱。牛叔說:“牛二,你這傳說,怕是聽得不全,傳得也不真。那年月東北都淪陷了,處處鐵蹄處處血,米糧軍需,一應充了關東軍的侵華物資……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民間尚有商品流通,就算那侯貓在當地有通天之能,也不過是個縣城地頭蛇,怎麼有門路搞得到東北大米?”

一句話就像打蛇打到了七寸,牛二張大嘴巴,愣是憋得一腦門汗也沒能憋出一個字來回答……

程子華扶了扶眼鏡,自言自語道:“沒錯,就是這樣子的。我剛才聽著就感到有些不通,也是想要問這個問題!”

牛二說:“那如果不是的話……我是看過文獻的,什麼‘層巖故石雲霞映,禮雲圓米齒留香’。本地多產絲苗米,長長尖尖,如果不是東北的肥仔米,又是什麼米?”

牛叔牛眼睛一瞪,佯怒道:“讓你好好學藝你不腳踏實地,嘴上喊得響亮,手下功夫只有個唬人的三腳貓……連我們粵西名產禾花米都不知道!說起來,這種圓胖大粒的巨型稻種禾花水稻,已經幾十年不見蹤跡囉!”

“禾花水稻?我老爸那本筆記本里記著有啊……”林佳茵眼睛亮了,又黯了,“不過傳人那欄是空的,沒錯,那是已經失傳了。我姐曾經想過要找它,最後也是沒辦法……除了一些根本不可靠的文人詩詞殘句,現在連知道他它的人都沒多少了。”

牛叔伸長脖子看了看爐子,說:“鴨翅烤好了,來,進屋子裡,我們邊吃邊聊,不要站這兒吸油煙啦!”

牛二動作比他更快,一個箭步竄到屋子裡扛出一張茶几,支稜在天台上,指了指道:“二叔,程總監,靚女,請坐。”…

聳了聳肩,會看著牛叔眼神,牛二道:“叔,我現在走不開哇。你在這兒邊吃邊說,我就可以邊做事邊聽了——你放心,影響不了味道!”

牛叔就把裝著鴨翅的盤子接了過來,居中一坐,隨著那凳子咯吱一響,牛叔整個往下矮了一截,得虧椅子沒有被壓塌。大家各自坐好,也不用拿筷子了,直接上手抓。剛烤好的無骨鴨翅,外酥裡嫩,外皮透著蜜汁香味,脆脆的,內裡的蝦滑柔軟爽口,鮮美十足。

牛二看著大快朵頤的三人,嘴角邊泛起滿足的笑容:“要趁熱吃才好吃,冷了會帶了點兒腥味,風味就差遠了。”

吃完了一個鴨翅,程子華就停了手,喝茶漱口,邊問:“牛叔,您,能不能繼續……”

牛叔聞絃歌而知雅意,笑著說:“你們還想知道禾花稻的事情?沒用啦,東西都沒有了,都絕種了!就算知道又能怎樣?”

林佳茵就不依了,半是撒嬌半是嗔怪地對牛叔說:“你說絕種就絕種了啦?說不定只是從家養水稻變成了野生水稻呢?你就說說嘛,就當給我們這些後生開開眼界好了,牛叔,好嘛……”

這誰頂得住啊。

反正牛叔頂不住,當場放軟了態度語氣,說:“行行行,我說,我說就是了。粵西的端城有處風景名勝區叫星巖,那地方粵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如今的星巖水面煙波浩渺,湖平如鏡,但卻很少人知道,星巖其實是個人工開挖出來的湖……就在這一百年前的民國時期,那地方也不過是北山之水,和石室、禾婆諸巖匯做一片水溝瀝湖,哎呀,說白了,就是一片大沼澤。在那沼澤地裡,有一種野生的湖稻,非常強壯,又因為湖稻盛產於禾婆巖腳下,所以就叫了禾花稻。”

林佳茵反覆唸叨:“湖稻長在禾婆巖下面,所以叫禾花稻,那禾婆巖為什麼叫禾婆巖?別是反過來吧?”

舉起手憑空揮舞了幾下,牛叔說:“當然不是!禾婆巖之所以叫禾婆巖,是因為上面有一座禾花仙廟!當地百姓逢年過節都要集中到這個地方來祭祀禾花仙女, 祈求來年風調雨順,稻穀豐收。這種湖稻,和當地水域盛產的茨實、菱角、蓮子等,一起成為居民的盤中餐。植株強壯,顆粒大而圓,耐烹煮……端城離廣信縣走水路也不過一天路程,你要說侯貓用禾花稻來做禮雲子烤飯,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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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也比用東北大米做烤飯要容易點吧?”

一席話,程子華連連點頭,“有道理……只可惜,還是沒有確鑿資料來證明。而且像房子那麼高的水稻,是不是太誇張了?就算是那幾年……吹牛皮,也就吹到這程度吧?什麼能騎人的豬,房子大的牛,之類的……”

牛叔說:“嗨,從前的房子能有多高。就我這體型的,連門都進不去。像程總監你這樣身高的,那門口只能到你心口高啦!不過我也覺得是有誇張的成分在。再後來,解放了,為了治理西江流域,當地發動了百姓,深挖湖,廣引渠,疏浚河溝,連塘作湖。水面變深了,沼澤也消失了,湖稻的生長環境毀了,湖稻也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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