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進廚房,對銀姨說:“銀姨,可以借你一個竹匾看看麼?”

“可以可以。要小心點,別燙著。”銀姨說著,她正忙著磨米。兩個桶,裡面裝著已泡好的米。

麥希明只看了一眼,說:“一邊是長而細的絲苗米,一邊是圓胖的珍珠米,絲苗米香,珍珠米彈牙。是不是用來磨米漿用的?”

銀姨驚訝了:“咦,後生仔是個行家哦。不止這樣,桶裡的米在泡發之前,已經按照三陳七新的比例搭配好了。新米水氣大,磨成米漿米香不夠濃郁,必須摻一些陳米才行的。再用傳統石磨來打米漿,這個粗重功夫,一般都是我老公做。”

麥希明和林小麥讓開一條過道,那個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做事的中年漢子穿過二人,來到石磨前,抄起葫蘆瓢舀米倒進石磨裡,看他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麥希明就知道這男人肯定已經做了幾十年這一項功夫,是真正的老師傅,絲苗米和珍珠米的比例,一勺準。彷彿猜中他的心事一般,耳邊傳來林小麥細細聲補充說明:“一斤米八兩水,老闆一勺一個準,誤差不會超過一錢。米漿打完還要‘停’兩分鐘,這樣做成腸粉才夠順滑。”

竹匾蒸好了,竹子的清香滿布廚房。林小麥取下一個來,展示給麥希明看:“這些竹匾用的廣寧琴絲竹編成,你看,這兒還能看到琴絲竹表皮特有的金絲銀線斑紋。好的竹編匠人,能夠把匾底編得細密,說是滴水不漏是誇張了,但倒水進去,能停留個十分八分鐘,完全正常。銀姨這些竹匾每過半年就換一批,竹子香味散盡,就不能用了。”

“你知道得蠻多嘛。”麥希明說。

林小麥不經意道:“我家也開早餐店,你有所不知,洋城可以說是餐飲業的修羅場,單單一個早餐,競爭慘烈到什麼地步。能活一定歲數的老字號,誰不是削尖了腦袋想出品?味道稍為不對,老食客轉天就走了。”

“好吧,你別玩人家的搵食架罉了。我們準備嘗味道吧。”

麥希明從林小麥手中取過竹匾,還給銀姨。銀姨接過那竹匾,放到一邊去,看樣子今天是不打算用它了。

麥希明走回位置上坐下,隨手拆了一對一次性竹筷子來,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視線不離開銀姨,“既然是獨門秘方,那麼竹匾怎麼做腸粉??”

林小麥說:“看就知道了。”

吊高嗓門:“銀姨,我要一份齋腸,一份牛肉腸加兩個雞蛋,再要一份排骨腸粉!”

“好咧!齋腸要加菜嗎?”

“什麼都不要。”

“行!”

她轉過臉對麥希明說:“平時銀姨很少做純齋腸,今天我想讓老闆您嚐嚐原汁原味原口感,所以點了這個,您別嫌太素。”

爐火正熱,水溫剛好,銀姨抄起長柄大鐵勺,舀起兩勺米漿倒在竹匾上。身子前傾,藉著力,左手撥雲如弄月,一個漂亮的圓弧轉圈,一“泛”一抖,米漿均勻掛在竹匾底部,半點不漏。林小麥略帶驕傲地對麥希明說:“看到了沒,銀姨這手功夫,是跟她媽媽學回來的。老銀姨做了四十年腸粉,一直做到做不動為止,從來沒有用勺子和粉刮刮過竹匾底,光憑泛滾翻轉四手功夫,能夠把一竹匾的粉漿掛好。”

麥希明說:“這算不算是功夫?”

林小麥愣了一下下,說:“如果你覺得是,那就算是唄。反正要把掛漿泛漿的手藝練到家,腰、腿、肩、腕的力氣,少一分都不行。也算是……練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