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長篇大論都是彭明越的自述,其中不乏一些髒字,我很難把他和夢中那個軟弱的人放在一起來看。

事情其實沒那麼複雜,只是本身和我們瞭解的有些不一樣,照彭明越的說法,在手術過程中,他和其他的醫生達成了一致,決定摘除病人身上的腫瘤。但是從廖祝月給我們透露的情況來看,本來是彭明越執意而行的。

果然,當時聽了廖祝月的說法我就覺得有些奇怪,即使一個人再有想法想要一意孤行,手術室裡那麼多人呢還能讓你翻了天?

“這些都是老蕭的主意,”他冷哼一聲,“是他決定要摘除腫瘤的。”

“之後呢。”雲星彤追問著,撬開彭明越的嘴不容易,她不會放過任何機會。

“之後?之後你們不都知道了嗎,”他顯得異常激動,聲音都走了調,“到最後這件事要我自己來扛著,就因為老蕭幹了一輩子內科,他們想要保著他,也想保著自己。”

竟然還會有這種事情,我聽得直皺眉頭,“這種事故就是看患者家屬怎麼鬧,小打小鬧折騰折騰的沒什麼關係,頂多出個道歉宣告醫院賠點錢就算過了。要是人家不想要錢非要打官司,這事就搞大了,搞不好從醫證都要弄丟了。”

他的意思我明白了,這起事故彭明越確實參與了其中,但並不是下定主意的那個人。可是出了狀況之後這個倒黴蛋卻被拉出來擋槍。其實這已經和什麼手術事故不掛鉤了,在我感覺是彭明越和院方領導之間有點故事,才會被人這樣搞。

“可我看你還是把責任全都攬下了,”雲星彤說著,我能聽見她寫記錄的“沙沙”聲。

“鬧僵了待在這裡沒意思,我也知道自己沒什麼話語權。”聽上去他也不怎麼在乎,“他們答應給我補償,會保住我的證件和從醫資格。”

“你就沒想過曝光這些嗎,”程穎問了一句很是多餘的話。

彭明越大笑著,頗有一些癲狂的架勢,“你覺得他們為什麼會保住我的從醫資格。我就是個醫生,他們上面一個套一個,你覺得我說什麼有用嗎。”

“你現在倒挺實在,”小齊暗諷著,“怎麼,是做了一個夢考慮明白了?”

“你看沒看見我爸媽,我老婆的表情,”彭明越相當的激動,我聽得錄音裡一陣亂糟糟的聲音,“他們那麼擔心我,可我呢,因為這點破事昏迷不醒。我是想通了,這些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我說的話句句屬實,”他的聲音變得有些壓抑,聽起來像是被壓在地上,“你們真的在研究這狗屎一樣的沉幻症嗎,那你應該知道我想說什麼!”

錄音在彭明越說完這句話便戛然而止,看來是結束了,只不過我們幾個沒有一個人開口表達自己的想法。

“猛哥,”許久之後程穎打破了沉默,“我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他的做法我不太看得懂,這種情況直接挑明不就好了。還有醫院,大家一起兜著就好咯,沒必要這樣做吧。”

大小姐就是大小姐,未嘗人間苦,話得百味閒。之前我從廖祝月的表現就能看出來,彭明越就一棄子,把所有的黑鍋都甩到他的頭上,如果家屬不打算計較,給這個倒黴蛋一點錢,讓他另謀高就也就算了。但是家屬咬著不放,那他的下場可能更慘,上哪都說不出理來,因為那場手術他確確實實的參與了。

什麼叫百口莫辯,別說到時候有沒有人信他,所有的說法都是以醫院為準,又拿不出證據,沒人會搭理他。

至於那個姓蕭的醫生,有可能是院方看重,或者單純的就是有關係,不過能讓院方做到如此地步身份應該也不簡單,這點我不是很清楚。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很多情況下想法和事實永遠是背道而馳的,這才是赤裸裸的現實。

“猛哥,我查過這家醫院院長的底細,他是……”雲星彤也明顯有些不甘心,翻出筆記本就要跟我彙報。

“別,不用說,”我止住了她的話,“這些和我們沒有關係,我們只是來治療沉幻症的,現在人也醒了,別的就不要多事了。”

雲星彤盯著自己的筆記本良久,才緩緩地放下。

“行了,該問的也問過了,”我打著哈欠,“去吧,把報告做了交上去,不要寫多餘的話,”我揮著手,把她們趕出了病房。

我知道雲星彤在想著什麼,但這件事彭明越參與了,這也都是他選的,我真的幫不了。如果他一開始並沒有妥協,興許就不會有這些破事了。我平躺在床上,這些有的沒的搞的我很是頭疼。

只要有人存在,吃人的現實就不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