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來之後,李易拿出錄音筆開啟來,然後對方開始說了起來。

“當年在淞滬戰場上戰敗,即將戰略性撤退,老常計劃留下一個師的兵力,說要讓全世界聽到尚海的槍聲,造成尚海仍在抵抗的印象,以幫助華國在國際談判桌上取得籌碼。接命的88師孫師長卻認為,留下的人必然將為國殉死,與其如此,何必多費人命?

於是大筆一揮,一個師改為一個營,呵呵。”

老楊忍不住露出一個嘲諷的微笑。

李易問道:“有說當年的孤軍都是精銳,也有說其實都是新兵蛋子,我這邊查了一些資料,至今也沒有一個明確的定論,您對此瞭解多少?”

“其實也對也不對,要說精銳把,當年的孤軍共有3個步兵連和1個機槍連,的確原本是果軍精銳部隊。他們早在淞滬戰爭初期就活躍在戰場,作戰勇敢,死傷慘重,因此先後5次增員補充兵力,到四行保衛戰時,原班人馬只剩十幾人,所以這些人肯定稱得上是精銳,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可是要說是新兵蛋子,因為剩下的都是新鮮血液,其中半數來自胡北的通城縣安保團,也有些來自胡南和江浙。他們雖然不是新兵,可是文化程度的確不高,而且保安團在那個時代,懂的都懂。”老楊說道。

他並不是那一戰的親歷者,甚至於,那個時候他都還沒出生,但是作為直系後代,自然而然地對這方面的事情瞭解的更多。

事實也是如此,李易看到了大量的關於那些他爺爺參加過的戰役的資料,當然不止有四行倉庫保衛戰。

所以,這也是李易特意找上門來拜訪的原因。

他並不是說會按照對方說的那樣去拍,也不認為對方說的就都是真正的歷史,但是至少,可以為他提供更多的參考。

關於四行倉庫保衛戰的細節,他並沒有說太多。

“老爺子不喜歡提起那場戰役,就像當初記者採訪他的時候,他說的那樣,很遺憾,消滅的敵人不多。我們既未成功,又未成仁。”

然後又提到了過橋之後的事情。

“1937年10月30日晚,經歷4天4夜激戰的孤軍完成所謂的戰略任務,成功撤退進入租界。

其時,租界的最高行政管理機構名為“工部局”,內設由列強代表組成的董事會,統轄租界事務。工部局下轄“萬國商團”,是租界當局的一支準軍事化武裝,負責維護租界統治。萬國商團由列強分別派兵組成,其中又以“白俄丁團”最為特殊。

白俄丁團又稱白俄僱傭兵,是十月革命後潰逃到我國的沙皇的部隊。作為失去了自己國家的流亡者,他們一度被收編,後又被打散,最悽慘時,曾在街頭行乞。因此,格外賣力,對於統管孤軍事務的商團司令的命令,執行得最為徹底和兇狠。”

“租界為孤軍準備的牢房,在膠州路與新加坡路交叉口西北角,佔地15畝,原是萬國商團義大利隊的兵營,後來被遺棄,改為刑場,最後成為堆垃圾、扔死嬰的一片荒地。荒地上雜草叢生,高可及腰,中間一個臭水池,聚滿垃圾中淌出的黑水。

我這裡還收集到了當初的照片。”

他說著在一疊照片當中找出了幾張,的確如同他說的那樣,那簡直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這些是李易此前不曾瞭解到的,或者說沒有特意去想過的。

對於很多人來說,或許也不會去關注到這些東西。

“淞滬大戰後,租界難民激增,這裡曾是一些無家可歸者的聚集地。後難民被趕走,四周拉上鐵絲網,再配上兩座哨樓,成了圈禁孤軍的營地。

初到孤軍營時,由於缺衣少食,駐地潮溼,許多軍人面黃肌瘦,患上了腳氣病。全靠各界募捐,操辦飲食、捐贈冬衣,才勉強捱過困局。

可哪怕是這樣,在1939年至1940年不到一年的時間裡,依然有11名士兵病故。其中最大的24歲,最小的17歲,平均年齡僅有20歲。他們中,3人死於癆病,2人死於傷寒,1人精神失常,從醫院4樓活活摔死,1人被庸醫誤用勐藥致死,另外數人,連死因都說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