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落聽得心裡發緊,問:“同病房的怎麼不幫著搭把手呢?一般都會幫幫忙的。”

顏昭搖搖頭:“我媽媽是聾人,別人不懂她的意思,她也習慣了不跟健全人求助。”

“啊……”

“給我爸拔管,是我決定的。送他走之前,我跟他說,我說爸,你走吧,放過我媽吧……”

顏昭忽然泣不成聲,說話難以成句,但卻強忍著哽咽堅持說出壓抑心底已久的話:“我一輩子,一輩子都討厭自己,我自私、懦弱、冷血!我會有報應的!”

顏昭被夢魘著了,和清醒時判若兩人,把厲落給嚇壞了,厲落趕緊攬過她,把她放在懷裡手忙腳亂地拍哄:“你不是啊……你不是。”

顏昭哭得更加徹底,更加揪心。

“如果時光、時光能回去、我一定不會讓我爸走、就算不考大學,就算出去刷盤子、撿破爛,我也要維持住我爸的命啊……”

厲落也流淚了,感同身受。

她抱著泣不成聲的顏昭,輕輕嘆了口氣,說出了從沒跟任何人提起的話:

“我也有悔,如果當初我沒說過那樣的話,我哥那天回家,會不會就不去管那個學生的事了?”

從前的話語又回放在腦海——“校園暴力沒證據去報警有用嗎?真要報警了給學校造成負面影響,這學生在學校就社死了。也對,你們是天天辦大案子的警察,哪會關心學生的事兒!”

“你哥在回家途中,路遇一夥流氓欺負高中生,厲風上前勸阻,被流氓給……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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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顏昭送進臥室哄睡著,厲落又回到客廳,細細讀著父親節的這篇日記。

“白燼野,你能接到今天這個品牌代言,我們粉絲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這麼重要的活動,你居然跑出來了!你的那些傻逼粉絲還以為你身體不舒服,只有我知道,你去找她了!”

午後的步行街,熱浪扭動,空氣被高溫煮的發沸,人們躲進冷氣商場,街上人影稀疏。

藍的刺眼的天空只剩兩列航跡雲。

一個女孩坐在商場櫥窗前,孤零零垂著頭。

一個高大的米老鼠玩偶服裝人笨拙地走到她面前。

女孩很沮喪,米老鼠伸手戳了戳她,她緩緩抬頭。

白手套對她擺擺手,又虛握著拳在胸前轉動幾下,米老鼠的胸前彷彿有個可以擰動的閥門一樣。

那是手語“不要難過”的意思。

女孩感激地望向面前這位素昧謀面的陌生人:“謝謝。”

米老鼠朝她張開雙臂,女孩愣了愣,真誠地露出一抹疲憊的微笑,側臉伏進他的懷裡,抱住了他蠢憨憨的腰。

米老鼠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女孩在他身上貪戀的蹭了蹭。

可能只有幾秒鐘吧?也可能過了幾個小時那麼長。她放開了他。

她已經離去,彷彿從沒出現過。

無人的轉角,他背靠著牆壁,卸下沉重的人偶頭套,大口大口地吸著氣,汗水順著髮絲下雨一樣滴落。

他臉上精緻妝容一片糟糕,他內裡的西裝是錦繡堆成。

他仰起頭,滿足笑容在皓齒間亂舞,熾熱的眼光裝點他的瞳孔,心跳劇烈地快要炸開!

他口袋裡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急躁的呼吸趨於平緩,須臾之間,無限傷情又跌落進眼底。

他脫下沉重的玩偶服,戴上墨鏡鴨舌帽,轉身消失在無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