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風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就又聚精會神地打量起這個寫字檯。

這是一張90年代風格的烤漆桌子,桌面壓著透明玻璃,玻璃下壓著一些手抄詩,還有幾張照片,是家庭成員的合影。有男主人年輕時在某個景區石碑前的留影,照片背面寫有一行字:“觳文於2009年於天涯海角留念”的字樣;另外有死去的女主人頭戴塑膠花和西服不合身的男主人的結婚照,甜蜜幸福;有他們兩個抱著女嬰的合影,女嬰穿著小裙子,眉心點了個紅點,恰好點在她的觀音痣上,雖然父母二人都沒什麼笑容,她卻笑得露出兩顆小牙……

厲風的目光落在一張照片上,那是兩個十三四歲的女孩,你摟著我,我摟著你,戴著生日帽吹蠟燭的瞬間。

厲風一眼就認出,其中一個女孩正是顏昭。他把玻璃抬開,將這張合影拿在手上端詳。

偵查員跑進來,向厲風彙報:“厲隊,報警人叫顏昭,是八中的高三學生,和這家的小女孩梅香是好朋友,顏昭找不到梅香,就在學校午休的時候跑到梅香家裡來找人。敲門無應答,顏昭見臥室的床簾拉著,就往縫隙裡看,看見死者躺在床上,以為睡著了。顏昭說,因為多日與梅香失聯,情急之下就敲窗,敲了有十多分鐘死者仍然一動不動,覺得不太對勁,就給死者的丈夫葉小舟打電話,葉小舟凌晨四點就去廠裡上班,顏昭中午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廠裡,接了電話就往回趕,顏昭給葉小舟打完電話就報了120,緊接著又報了警。”

厲風聽著彙報,眼睛不自覺地被照片裡的女孩所吸引。

她眉清目秀,小頭小臉,五官舒展,精緻秀氣,笑起來甜美可愛,又帶著一絲青澀。

厲風把照片轉過去,發現背面寫著一句話,字型幼稚,歪歪扭扭:顏昭,等我有了助聽器,帶我去聽演唱會吧!

偵查員接著說:“鄰居都說,沒有聽到任何異常。”

厲風把照片放回桌面,沉著片刻,對偵查員說:“你們馬上搜查一下,看看房間裡有沒有梅芳芳兒子葉平生的照片!”

偵查員往書桌附近掃視一圈,突然驚訝道:“對呀!怎麼沒有梅芳芳兒子的照片?按理說,梅芳芳夫婦一直在尋找失蹤的兒子,照片貼得滿世界都是,怎麼家裡一張都沒有?難道是怕觸景生情全都收起來了?”

厲風冷笑:“我看未必。”

厲風說完,抬頭正見雲開正朝自己招手,便大步走了過去。

雲開把厲風拽到牆根處,壓低聲音:“控制住梅芳芳的丈夫!”

厲風默契點頭:“嗯!我早交代好了!”

二人心照不宣。

雲開走到屍體旁,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你看,屍斑形成於身體右側大腿處,右側肋下。說明死者處於向右側臥的姿勢入睡,直到死亡依舊是側臥的姿勢。人死後的45小時,屍斑會隨著體位變更而轉移,但如果死亡78小時後,屍斑固定,不再隨著體位的變更發生改變。死者被發現時卻是仰臥的姿勢,按理說仰臥死去,屍斑應該積於後背,而不是積於側面,這就說明,就死者死亡後的6到7小時,屍體被翻動過。”

厲風不禁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雲開繼續說:“屍體的腰間沒有內褲的鬆緊帶形成的勒痕,內褲應該是死後才穿上去的。”

屍體死後,從側臥的姿勢,變成了仰躺,而且死了以後,還給自己穿上內褲……

厲風的思維高速旋轉著,握著拳抵在唇邊,在房間裡踱步,視線落在屋子裡的每一樣東西,潔淨的屋子,窗子是在裡面反鎖的,如同睡著了一樣安詳的女主人,多麼完美的自殺現場。

單憑屍體由側臥變成仰臥這一點,不足以證明什麼,萬一真的是有醫護人員記錯了,動了屍體呢?

可是不對,就算是有現場人員動了屍體,那麼屍體死後穿上內褲,這又怎麼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