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翌覺得鄭舒雲這話說的有點刻意,似乎是在彌補什麼。

但是他臉上沒有什麼反應,順著他的話說道:“那挺巧的,你母親就是涉嫌與杜昂的命案有關聯,才被我們傳喚。”

“什麼?”鄭舒雲急急的挪了半個屁股,身子前傾,面上焦慮:“這不可能!我媽殺杜昂幹什麼啊?她都不認識……”

老池又被踢了一腳,他打斷鄭舒雲:“你先別急,我們也覺得她沒有作案動機,雖然有證據指向她,但現在只是拘傳,沒有拘留。”

齊翌像是不欲多說,又攔著老池:“別說那麼多。”

“哦……”老池委屈的閉嘴。

齊翌瞪他一眼,他還演上癮了。

鄭舒雲臉色稍緩,問老池:“警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老池似乎已經初步取得了他的信任,至少是表面上的,但還遠遠不夠。

齊翌再次開口:“你別管怎麼回事,配合我們回答問題就好。”

“行,你問。”

“先從受害人問起吧,你和杜昂熟悉嗎?”

“昨天不是已經問過了嗎?”鄭舒雲反問一聲,跟著回答:“熟啊,我跟他是鐵哥們兒,關係好得很,之前他要買房差錢,我還把自己的客戶介紹給他,讓他多賺點提成。”

“鐵哥們兒?”

他們這種兼職銷售的設計師,都是競爭關係,居然還能當鐵哥們兒?不應該只是表面朋友塑膠兄弟麼?

齊翌覺得不太對勁,他往前翻了翻筆記本,看到貼在上面的調查報告,發現小秦問鄭舒雲的時候他也說過自己和杜昂關係很鐵,他畢竟剛進支隊,還年輕,沒有太在意。

鄭舒雲有些感慨的說道:“說起來,他買的房子還是我幫他設計的裝修,他也很喜歡,可惜沒住幾天,婚事居然黃了。”

“他家是你設計的?我還以為為是他自己……”

鄭舒雲露出一口白牙:“我是公司公認最好的設計師,個別同事給自己家裝修的時候都會問我的意見,給錢的那種。”

齊翌點頭認可,黃茵家的裝修設計確實可圈可點,把握住了侘寂風的精髓,寧靜而不冷淡,簡約內涵,不像那些打著侘寂風幌子,實際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商業精裝。

他試探著問:“這套設計得花費不少錢吧?據我所知,杜昂出首付都已經很勉強了……”

“我送他的。”鄭舒雲側過頭,目光透過窗戶,落到北邊奔騰的大江之上,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快要交房的時候,我跟他要了平面圖,肝將近一個月,給他設計出了裝修稿,作為他的新婚禮物。”

齊翌不動聲色,但他確定,鄭舒雲和杜昂之間絕對有故事。

他又抬腳踢踢老池。

老池開口就誇:“裝修的確實可以,這份禮物太貴重了,真羨慕你們的感情。”

這話說完他自己都起了雞皮疙瘩,但鄭舒雲很受用,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齊翌低頭在本子上快速寫下:自述與死者關係極好,事實似乎也是如此,但全無悲痛表現,接待客戶全無異樣,面對詢問始終保持禮貌和微笑。

寫完後,他抬起頭繼續問:“杜昂最近表現的有什麼異常嗎?”

“這問題昨天你們也問過了。”

“你不要管昨天問了什麼,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了。”

語氣有點僵硬,鄭舒雲收起笑意,下意識的看一眼老池,才繼續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異常,只知道他買房先後變化挺大,和黃茵分手以後更是徹底換了個人。”

“能具體說說嗎?”

“嗯。他以前很樂觀開朗,好像什麼事都不會往心裡去,而且很喜歡健身,身材很好,單位裡的同事大多都很喜歡他,我也很欣賞他,經常跟他約健身、釣魚之類的。

但自從買房以後,他就不怎麼愛笑了,也不那麼健身了,以前約他出去一句話就成,但買房後越來越沒勁,經常約五六回才能約出來一次,出來了也垮著張臉,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吧。”

他那時是被人套路欠了一屁股債,又被捅了好幾刀,還能在同事面前撐著那一股勁兒,不要倒下就不錯了,怎麼可能還笑得出來。

齊翌想想都覺得窒息,他的靈魂可能已經進了油鍋,下了火海,在地府遊了兩圈。

為了買房結婚,他借了高利貸,為了還高利貸下海,但是黃茵跟他分手,他下定決心想要解釋的時候卻被關在門外。

他經歷了那麼多絕望,在外人看來,也只是胖了一圈。

皮囊跟精神似乎被分開,沒有人知道他已經被逼到了什麼份上。

在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