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圈是個名副其實的名利場,很多人在其中追名逐利,誰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多少黑暗的傾軋,蕭騰即便在圈子裡小有名氣,但毫無背景的他如果真到了北上廣深的某個知名事務所,也未必能真的大展拳腳,搞不好最後還會被一些陰險小人玩死,甲方客戶多方刁難和內部小人記恨等各種條條框框多方掣肘,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但在宜城不一樣,宜城有他的好兄弟,還有看好他的大學師長們,最重要的一點是,在新成立的事務所裡,才華出眾小有名氣的他一過來就是首席,不會有人給他使絆子,也沒有過多的限制條件,他可以儘可能地把自己的想象和創意,最終都變成實體建築。

俊西一開始就是這麼想的,直到後來頻繁在路上看見蕭騰。

除了有顧笙簫這個共同的朋友,以及作為同校畢業的校友之外,俞俊西和蕭騰其實沒什麼交情,從前路上碰見向來直接無視,反倒在笙簫驟然離開了之後,他們竟然漸漸有所交集,在外面偶然碰見彼此會點頭致意,如果時間足夠會簡單聊幾句。

第一次看見蕭騰在人行道上步行,俞俊西雖然覺得詫異,但當時完全沒多想,還以為他的車出了故障正在維修,只是不太理解他心裡在想什麼,畢竟他完全可以直接叫一輛車送自己。

畢竟是老熟人,有共同的朋友又同為S大校友,俞俊西那時候沒多想,直接把車停在了蕭騰身邊。

降下車窗打了聲招呼之後,俞俊西主動提出要載他一程,但蕭騰卻婉拒他的提議,他先是語氣禮貌卻很疏離地道了謝,然後搖了搖頭婉拒說不需要,他只想一個人隨便走走。

俞俊西雖然心生詫異,不過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絲毫沒有被拒絕的尷尬:“看見你在路上走,我還以為是你的車出了什麼故障。”

“並沒有,我純粹只是想走一走而已。”蕭騰神色分外疏離地笑了笑,簡單寒暄了幾句便轉身踏入人流之中。

從前同在一所學校唸書又剛巧都住在一個學生宿舍區,俞俊西走其實也沒少沒碰到蕭騰,這個長得好看氣質出塵的男生,那個時候看起來總是肆意飛揚,尤其當他跟顧笙簫待在一起時,整個人的氣場更是輕快愉悅。

蕭騰研究生畢業之後來宜城發展,而俞俊西也一直在宜城創業,同在面積不大的宜城又都常常回母校,經常碰見彼此也在所難免。

也不知道究竟從哪天開始,他的笑容越來越少,整個人也變得越發內斂深沉,渾身帶著一股子壓抑沉悶的氣息。

那天在路邊看見蕭騰時恰是下班了之後,那個點既是一家人親子歡聚的美好時光,也是朋友和情侶們約會的最佳時間段,即便不是位於不算繁華熱鬧的中心商圈,那會兒在路上來去的行人也不算少,大多數成群結伴的人肆意地歡笑交談著。

蕭騰飄然離去之後,之前降下的車窗遲遲都沒有合上,路人們歡快的交談與笑聲此起彼伏,透過車窗傳入默然靜坐的俞俊西耳中。

在路上來去行走的人那麼多,大多數都成群結伴大聲交談歡笑,獨自走的人其實也有,但大多數人看起來都泰然自在,唯獨孑然一身的他在人群之中,若隱若現的背影看起來那般孤單蕭索。

俞俊西那天一直默然靜坐在駕駛座上,默默看著蕭騰的背影直至徹底看不見,那一刻他只覺得心情分外沉重難受。

那天在原地看了許久才驅車離開,隨後一直深陷於繁重的工作之中,沒時間再想那些與己無關的事。

再見蕭騰是在一個街角,同樣是在下班之後的時間段,那天他的心情著實不怎麼好,當時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忽然也有一種棄了代步車走一走的興致,便把車留在了停車場裡,雙手插在兜裡信步踏進了人群之中,沿著自己熟悉的街道,漫無目的地一直往前走。

從冷清的高新園區一路走到一處相對熱鬧的街角,然後就在這來去的人潮之中,他幾乎一眼就看見了許久未見越發清減削瘦的蕭騰。

周邊有不少商鋪林立,大多是鞋服類專賣店,還有幾家小吃店和家常菜館,正是寒冬臘月的時節,不時走過的路人大多行色匆匆,有人成群結伴踏入商鋪或餐館吃飯,也有一些著急回家的人直奔附近的公交站臺而去,街角看起來十分繁忙。

站在人群之中的蕭騰顧目四盼,看起來似乎正在尋找什麼,他一邊看一邊來回走動,身形看起來有幾分急切,完全沒注意到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他附近的俞俊西。

俞俊西在一旁看著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他打聲招呼,只是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他不得不暫時按捺住,先掏出手機接電話。

這通電話是個很重要的朋友打過來的,出了點小麻煩想請他過去幫忙,俞俊西二話不說就同意,電話都還沒結束通話,他就跑到路邊去招了輛計程車,不過在上車離開之前他忍不住朝人群中看了幾眼,仍然還在人群之中的蕭騰,不知道什麼時候止住了探尋的動作,整個人看起來頹然落寞地立在原地。

到處是成群結伴相擁來去的人,而他卻是那樣怔然落寞的模樣。

俞俊西看見這一幕,心忍不住再次狠狠揪在一起。

而當啟動的計程車緩緩從街角駛過,剛巧從蕭騰身前經過,坐在車內的俞俊西更加清楚地看見了他的臉,匆匆一瞥看見的表情令他簡直終身難忘。

微微泛紅的眼眶,蒼涼苦悶黯然悲痛的神情。

誰能想到人前穩重沉著又自信的人,私底下竟然會是這樣失落難過的一面?

俞俊西畢業後紮根於宜城,每天穿梭在這座不大的城市裡,隔三差五就碰見同在宜城的蕭騰,除了母校和各種飯局上,他不止一次在外面看見蕭騰,那道削瘦清減的身影穿行在人群中。

如果碰見一次是偶然,兩次也只是碰巧,那麼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蕭騰來宜城之後的一次又一次……

驅車前行或開啟車門正要上車的俞俊西,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看見在路上漫步行走的蕭騰。

有時候是熱鬧的街角。

有時候是無比熟悉的母校裡。

有時候是相對僻靜的路邊或者某個街巷口……

……

在這座不大的城市裡,蕭騰在各處留下了自己探尋的足跡,他總是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目光探尋地張望四周的人群。

俞俊西並不笨,屢屢看到似乎在大街小巷穿梭的蕭騰,這樣的情形多了之後,他心裡怎麼可能沒什麼想法?

他這樣做到底想幹什麼呢?尋找嗎?用這種最笨的方式尋找那個驟然離去後始終未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