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騰的話向來都不多,即便是在關係很好的人面前,但凡他只要不想多說半個字,不管別人怎麼跟他叨叨都沒用,方芳從晌午到晚上給他發了一連串訊息,始終沒等到半個字回覆,氣得一時不想再管他,唉聲嘆氣地去餐桌邊填肚子。

哪能想到人前那個表現冷靜理智的蕭騰,此刻正在樓底下傻站著,垂眼看著自己手中不是垃圾的垃圾袋?

拎著垃圾袋傻站了許久,直到認識的人打了聲招呼,蕭騰才從滿腔的悲哀和諷刺中驚醒。

顯然注意到了對方那一臉疑惑的神色,解釋說自己下來扔垃圾,腦海裡忽然閃現了一絲靈感,就一直站在電梯門口始終沒動彈。

很多設計師隨時隨地都可能湧現出一些靈感,年輕男子一時半會人倒也沒多想,他著急去給懷孕的老婆買吃的,也就沒再繼續跟蕭騰多聊,只寒暄了幾句便匆匆往外跑。

蕭騰看著他著急忙慌的背影,想到他常常跟挺著孕肚的妻子一起在小區裡散步的畫面,滿是悲哀的眼底再次浮上了羨慕。

拎著剛買的水果下來,既然裝在垃圾袋裡就不可能再拎著回家,他只得抬腿往垃圾桶那兒走。

踏上小區的主幹道,從路燈下經過時人影投射到地面上,燈光將人影拉得老長老長。

不經意垂眸,目光捕捉到地面上那道影子。

深夜裡,蕭騰呆立在寒涼的風中,低頭看著地上那孤零零的影子,久遠的記憶再次在腦海裡盤旋——

多年前的許多個夜晚,他們一次次在路燈下的夜色中相伴而行,偶爾是一起做完簡直從外面回學校,更多的時候是一起從圖書館回宿舍,一高一矮的兩道影子始終緊緊糾纏在一起,伴隨著他們移動的腳步。

那時年少的蕭騰不知心愛的姑娘心裡究竟怎麼想,他看著始終糾纏不離的影子,心底常常會生出一股淡淡的欣喜和旖旎。

當他們緩緩步行至3號宿舍樓下,他看著地上始終相伴糾纏的影子,常常會心生出一股濃濃的不捨,於是就常常瞅準了時機提起新的話題繼續聊。

至今不知她是真的沒有察覺,還是也捨不得待在一起的時間,竟越過3號樓跟著他一路往前走,於是始終糾纏在一起的兩道影子,便出現在他宿舍樓側面的那堵牆邊,他們倚在牆邊並排著聊天到門禁將至,不得不回各自的宿舍洗漱休息。

從前那樣快樂的場景,從此以後恐怕都不會再有了吧。

從前,從前,多麼懷念從前那些日子!

一個身材挺拔削瘦的男子,大晚上像根柱子一樣呆立在原地,低著頭看地上的影子發呆,這樣的畫面看起來顯然十分詭異,偶爾從這兒經過的路人,不免都朝他投去異樣打量的目光,這樣過了許久他才如夢初醒,帶著一絲極為苦悶的笑容,腳步匆忙凌亂地走進大樓裡。

而此時在另一邊,笙簫一路心情木然恍惚地走著,很快就乘著電梯到了13層樓,並掏出鑰匙開啟了房門。

放眼望過去,入目便是空蕩蕩的客廳,除了牆壁上的大屏電視和沙發之外,並沒有多餘的傢俱,如果不是沙發邊的垃圾桶裡有曲七夕扔的垃圾,根本看不出房子裡有人住。

曲七夕去她舅舅家蹭吃蹭喝,說好了今天晚上不回來,平時播放各種瑪麗蘇劇的電視機,螢幕上此時一片漆黑,沒人再盤腿坐著一邊看電視一邊啃零食,衛生間也靜悄悄的沒動靜,屋子裡的空氣安靜得過分。

站在房門口,看著空蕩蕩的客廳,腦海裡不斷閃過別人家看似凌亂擁擠卻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客廳,胸口一時有些喘不過氣的鬱悶。

住在對門的房東劉英剛好回來,從電梯口拐到走廊上,遠遠便看見了笙簫,才往前走了幾步就注意到了她的異常,於是趕緊大步流星地朝家門口的方向走過來。

晚上的過道很安靜,“嘚嘚嘚”的腳步聲分外清晰,被驚擾的笙簫這才猛地醒過神來。

正要抬腿一腳跨進屋裡去,不想這時卻聽到自己背後傳來一道聲音,語氣中明顯含著納悶不解:“笙簫,你怎麼開著房門一直不進去啊?”

回過頭一看,房東阿姨劉英正納悶地看著自己,慈祥的臉上滿是狐疑。

笙簫秀麗的臉上扯出一道苦悶的笑,“就是忽然覺得這屋子裡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一個人在屋裡待著有些壓抑……”

“你們這屋裡確實有些冷清,”身為房東的劉英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語氣也頗有幾分不好意思,“文白兩口子調職到山城,想著宜城到那邊的距離也不遠,重新添置各種傢俱又太浪費錢,就帶走了很多便於移動的傢俱,你們又只有兩個小姑娘一起住,平時休息時間也總碰不到一塊兒,休息總是一個人待在屋裡……”

說著,她語氣頓了頓,指了指自己家房門,然後才笑著提建議,“你要是不嫌棄啊,休息的時候沒事可以到我家來坐坐,你跟我們老兩口兒估計沒話說,跟我家的外甥女估計能聊得來,她在中醫院當實習護士,之前一直住學校宿舍,但她有時候上晚班,深夜回宿舍睡覺不方便,我就乾脆讓她搬到我家來住,你們年輕姑娘之間肯定有很多話聊。”

笙簫聽了她這些話,蒼白憔悴的臉上露出一臉抗拒的神色:“還、還是算了吧,我和曲七夕平時要上班,晚上回家一堆雜事,也沒心思收拾,屋裡亂糟糟的只能等休息的時候在家大掃除。”

笙簫訕笑著,隨便瞎掰了個理由婉拒劉英。

且不說她本就不太喜歡串門,房東奶奶患了老年痴呆症,腦子常常不清醒,動不動就把她當成多年前跟小兒子鬧掰,一氣之下離家出走意外死掉的小兒媳婦,一直拉著她“曉靜曉靜”地喊,還說什麼以前都是她的錯,以後一定會加倍對她好,還哀求她不要跟文柏鬧離婚,待在家裡不要走,之前有一次還差點把她關在專門為小兒子夫妻空的房間裡。

誰知道房東奶奶什麼時候糊塗?主動去房東住的房子裡坐坐,那不等於自己送上門去被關嗎?

劉英一看笙簫的神色就知道她在猶豫什麼,暗自在心底嘆息了一聲,隨即笑著勸慰道,“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我家小姑子想老太太,前幾天就把她接到她那邊去住一段時間,你文奶奶最近一直都不在家裡。”

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況且劉英也確實是為她著想,再說什麼拒絕的話就顯得矯情,笙簫於是就沒再堅持,衝她淡笑著點了點頭,“以後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到你們家去坐坐。”

“這樣才對嘛。”劉英滿意地笑了笑,“時間也不早啦,你趕快回屋去吧,一會兒早點洗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