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恐怕至今都不會知道,當時她懷著怎樣複雜的心情,坐在他身側的位置上。

一起乘坐同一班次列車的機會越來越少,以後恐怕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還能再這樣相鄰而坐,那時候笙簫想著一定要好好珍惜這難得的機會,便一直努力壓制著內心隱隱的苦悶與失落。

他們像從前的每一次那樣,有一搭沒一搭天馬行空地聊各種話題,到站後一起走出車站,把喧鬧的車站留在身後,一起乘車去S大。

沒想到那果然是他們最後一次坐同一趟車去宜城。

六年前五月,心情一片麻木鈍痛的她,強顏歡笑面對所有人,渾渾噩噩地完成畢業論文和答辯,與室友們一起去吃午飯,努力地假裝和她們一樣愉快歡樂,沒想到會突然收到家中的噩耗,之後惶恐不安地買了票,行色匆匆地衝進候車室裡,從那天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

之後便是長達六年的分離。

這些年進出許多車站,有時候是獨自一人出門,有時候是與其他人同行,但身邊始終都不再有他陪伴。

而從此以後,也徹底不會再有他陪在身側,不會再讓她安心入睡,即將檢票上車時喊醒她。

幾個小時前在江城的地下停車場,他聲音暴怒地打斷她的解釋,隨後猛地甩上車門,劇烈的鈍痛令笙簫無力地塌著肩膀,她像被奪去了魂魄般呆立在原地,怔怔地看他把車從停車位開出來。

原本以為他會直接一溜煙駛離,卻沒想到車子經過她面前時忽然停下。

車窗緩緩降下,他的臉再次出現在眼前,笙簫愣愣地看著他,甚至忘了遮掩自己滿臉的淚痕,然而他卻不偏不倚直視前方,從降下車窗開始幾乎沒看過她哪怕一眼,只是沉默不語地看著前方,他長久的保持靜默,久到笙簫已經意識到自己模樣狼狽不堪,倉促地垂下頭。

嘶啞的聲音許久後才響起,透著令人心生悶痛的疲憊,“顧笙簫,我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不是鋼筋水泥鑄造的冰冷無感建築,我也會有疲憊的一天,我累了,沒有力氣再追逐,我如你所願,從此以後各走各的陽關道,以後不再糾纏於你。”

笙簫驀地睜大眼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色,猛地抬起頭來看向他,唇瓣劇烈地顫抖,想說點什麼,卻已然來不及,車窗此時已緩緩升起,很快把她和他隔絕在兩個世界。

瞬間產生的劇痛令她站不住腳,最後只能無力地靠著立柱,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帕薩特漸漸駛離。

儘管無法釋懷過去的苦痛,但自從知道他未婚開始,內心始終有一股淡淡的欣喜。

但在那一刻,淡淡的欣喜變成了濃烈的絕望。

他說,他累了。

他說,他如她所願,從此以後各走各的陽關道,以後不再糾纏於她。

眼前來去的旅人熙熙攘攘,或腳步輕快,或行色匆匆,無數人從站內湧出來,也有許多人從公交上下來,腳步匆匆地走向車站。

但這擁擠的人潮之中,再也不會有那個氣質卓然身姿挺拔的人,也不會再有那個嬌小熟悉的身影緊緊跟隨在他身邊。

強烈的窒息感和鈍痛猛烈而清晰,猝不及防地襲上心頭,早已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心,彷彿被人生生挖了出來,劇烈的疼痛和空蕩蕩的感覺令她難以承受,她緊緊攥著行李箱拉桿,近似窒息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將笙簫從窒息中拉回來的,是一陣急促的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