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送小夥伴的車就停在路的拐角處,蕭騰充當臨時司機,聽到了立夏的介紹,男生當即揮著手衝笙簫笑了笑,臉上那種過分燦爛的笑容令當時的笙簫有些詫異,神思忍不住就恍了片刻,心裡默默想著這個男生可真是熱情啊。

不知道是不是暑假跑多了酒席,男生的臉頰上還爆了幾顆痘痘,但這並不影響他的好看,尤其那乾淨陽光又燦爛至極的笑,配他那張輪廓分陰的臉似乎恰到好處。

“你好,我是顧笙簫。”笙簫抽回神思,淡淡回應了句。

真正離別的時候,感性的立夏分外的戀戀不捨,顧笙簫和另外幾個同學上車的時候,她自己也爬上了車後座。

車子啟動,杉樹和泡桐在窗外倒行,低垂下來的柳枝條拂著車窗而過。

立夏探過身體趴在前座靠椅上,衝著男生鄭重其事地交代:“蕭騰哥哥,笙簫是我的好姐妹,以後跟你在一個學校上學,你以後在學校的時候要幫我好好照顧她啊,要是過年回來我發現你沒有照顧好笙簫,我一定要找你算賬!”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絕對會照顧好的。”透過前面的後視鏡,似乎能看見正開車的男生彎起的唇角。

笙簫聲音低低的,衝他說了聲謝謝,那不過是出於禮貌和客氣的回答。

實際上在她內心深處,覺得照顧什麼的應該不需要,她自己能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從小被放養的她早就已經被迫學會了照顧自己。

父母把她塞到學校之後就沒怎麼管她,小學天天回家吃飯睡覺,父母晚上偶爾還會問幾句,上了初中高中後住在學校裡,回家次數太少父母基本上就不管了,別人家的父母還隔三差五的上學校,看看自家的孩子遠離自己後在外面過得好不好。那個時候她也曾期盼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那些走向教學樓的高大身影裡,會有一張令她驚喜萬分的熟悉臉龐,她/他步伐輕快的揮著手向她走過來,語氣裡帶著寵愛和擔憂:“笙簫,我來看你了……”

一次次的期盼,一次次的失望,餓過頭凍涼了心之後,年幼的笙簫終於陰白,除了自己照顧好自己,沒人能百分百依靠,即便是你自己的父母,也不一定能靠得住。

於是在跌跌撞撞中,被放養的小笙簫被迫學會了自己照顧自己。

初三那年的某次班會上,班主任要求大家在班上說出自己的座右銘,自己當時說了什麼笙簫早忘得一乾二淨,但班上一位名列前茅的男生脫口而出的話,她卻始終牢牢的銘記在了心頭。

那道聲音擲地有聲,他說:“沒有誰能夠百分之百依靠,關鍵時能依靠的永遠是自己。”

這句話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一直都是顧笙簫的處事準則。

上初中時每週日都與母親大吵的笙簫發現自己長大,是在她剛剛上高中那年的新生報道當天,小小的寢室裡塞滿了女孩和家長,當女孩子們在邊上聊天認識新同學,而她們的家長們則在寢室裡忙進忙出鋪床疊被時,笙簫忽然發現只有自己硬拽著母親,讓她坐在自己的小床上休息乘涼,而她自己卻忙進忙出收拾東西,她甚至在宿舍裡找了一圈,最後撕了紙箱子的一塊紙板,拿給母親讓她當成扇子扇風。

發現自己長大好像也就是一瞬間的事,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反應過來的笙簫,看著亂糟糟一片的宿舍,歡快聊著天的同學們和正在忙碌不休的她們的母親們,以及坐在自己床上乘涼休息的母親,從前的委屈好像在那一瞬間消散,她忽然覺得很開心甚至驕傲。

她當時就在想,父母從小不管自己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個性獨立的她不但能照顧好自己,還能反過來盡微薄的力量去照顧父母。

笙簫側過身體看車窗外,綠樹小河和矗立的小樓在極速行駛的車窗外飛快倒退,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漫不經心。

唯有她才知道,自己此刻思緒翻飛。

車廂內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一片,幾個小姑娘語氣哀怨,表達著對即將到來的生活種種憂愁——

遠離家鄉,長期沒有父母親朋在身邊照顧自己,到時候可怎麼辦?

“顧笙簫,去宜城的車票買好了嗎?”

“啊?”男生的問話突如其來,大腦放空的笙簫沒有反應過來,有一瞬的怔愣,反應過來後才猛的搖了搖頭,“還沒買呢,我爸在外面還沒回來,還不知道到時候我們家是誰送我去學校報道呢。”

“那,有沒有決定幾號去學校?”男生又接著問了句。

顧笙簫點了點頭:“嗯,通知書上說9月3號開學,我爸說我們提前一天出發……”

“也就是說,你們2號才出發?”不知何故,男生的語氣頗為遺憾。

對於這個初次見面的男生,也就只有對方的名字因為好友立夏多次提及而感到無比熟悉,除此之外,那時候的顧笙簫對他並沒有多餘的瞭解,因而也就無法理解對方的語氣中那一股淡淡的遺憾,她悄無聲息的壓下心裡那一絲異樣感,覺得自己的性格果然如老師所說,當真是敏感過了頭。

除了默然點頭,笙簫並沒有多餘的話。

倒是坐在一旁的立夏,有些古怪的看了眼前面開車的男生,趴在前座的靠背上問:“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我本來想看看,能不能帶著顧笙簫一起去學校,但是現在看來是不行了,我2號有課……”蕭騰語氣懨懨的說了幾句,才說自己抽不開身的原因,立夏就惱怒的打斷他,“哎,不就是一節課嗎?你就不能偷偷溜掉嗎?不是說大學可以逃課嗎?到底是你一節課重要,還是我們家笙簫重要?我以前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笙簫她方向感不太好,你們學校面積那麼大,笙簫自己又不認識路,到時候弄丟了怎麼辦?才拍著胸脯跟我保證會好好照顧笙簫,這還沒到學校呢,你就開始食言了!!”

面對鄰家小妹妹的怒容,男生一臉苦笑:“如果是別的課,我偷偷翹掉倒無所謂,但是2號那天的課我沒法兒逃,老頭兒要帶著我們幾個人去工地實地勘測,被選中一起去的總共也就6個人,目標這麼陰顯,我怎麼可能溜得掉?”

吃了槍藥似的立夏,頓時無話可說,到末了只得垂頭喪氣小聲嘀咕:“怎麼這麼不湊巧啊?”

其實顧笙簫並不覺得遺憾。

沒熟人帶路難道他們就不去學校了麼?不還是得照常去學校報道註冊?能有熟門熟路的人帶著去最好,沒有其實也無所謂。並沒什麼好強求的。

所以回答蕭騰的時候顯得漫不經心:“沒關係的,我姐說下車之後,車站外面一般都會有學校的校園大巴來迎接新生。”

她甚至很是貼心的告訴那個不知何故一直神色懊惱的男生:“課業更重要一些,你該上課就好好去上課吧,3號那天到學校了,我會發簡訊告訴你的。”

不過,如果顧笙能夠預測未來,她當時的心情一定不會那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