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明前茶,煮水慢烹,香氣縹緲繚繞,悠遠且不真切。

蕭乾手起手落,茶水輕濺,落下細微的水花。

蕭雲生閉著眼,專注於茶香,久久才道:“別人都是離別酒,咱們是送別茶,倒也清雅別緻。”

沈鳳舒雙手端起茶杯,對著他點頭行禮:“承蒙師父照顧,我今兒才能安安穩穩地留在宮中,師父今日出宮,徒兒心酸不已,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話,請師父多多保重,切勿太過操勞。”

蕭雲生點頭:“我已是這把年紀了,不可貪心,父子師徒,咱們都要保重。”

蕭乾垂眸不語,神情陰沉。

自從得知父親被“請”出了皇宮,他的心情一直悶悶不樂,皇上看似無心的舉動,卻折了蕭家幾十年的體面。

父親成了一顆棄子,他自己呢?

蕭乾心中忍不住反反覆覆地回想起父親那句話:我不能做韓白朮,你也不能做韓朗。

沈鳳舒親自送蕭雲生坐上馬車,目送馬車出了宮門。

宮門重重關上的那一刻,沈鳳舒恨不能化成一陣風,也隨之飄出去,飄出這片壓抑的高牆禁地。

小安子靜靜候著,見姑娘遲遲不動,還以為她在傷心,偷偷哭了,忙小聲勸道:“老大人出宮也是好事,免得操勞了。王爺記著大人的好,也會善待他老人家的。”

沈鳳舒微微點頭:“你說得對,王爺會善待他的。”

小安子見她轉身,神色如常,臉上一滴眼淚都沒有,暗暗意外。

次日晌午,蕭乾面聖,靜候皇命。

周漢景專心批閱奏摺,讓他跪在殿內,久久無語。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撂下硃砂筆,抬眸看他:“近來,你們太醫院不太消停啊。”

蕭乾低聲回道:“回皇上,太醫院規矩最多,有要掌管一應藥材器具,恐怕不是旁人能比的。皇上處理政事繁忙,很難想到,宮中有多少狐假虎威之輩。”

周漢景幽幽看他一眼,又重新拿起硃砂筆,繼續批閱奏摺。

殿內寂靜,無聲的壓力從四面八方而來。

蕭乾知道皇上對他們父子心存不滿,今兒就要給他厲害。

須臾,有小太監通報說:“皇上,皇后娘娘那邊擺好了茶點,說是要請皇上一起享用。”

周漢景如今對公孫玉是有求必應,立馬起身準備。

蕭乾跪在原地,恭送皇上,也不敢擅自離開,就這樣硬挺挺地跪了大半個時辰,直到皇上回來。

周漢景心情不錯,見他嚴肅認真的模樣,淡淡道:“當年,朕血洗太醫院的時候,從未難為過你們父子倆,朕對你們的信任有多少深,你們心裡有數。以前的事,暫且不提,往後不要再讓朕失望了。”

蕭乾不多解釋,點頭應了。

等他起身的時候,雙腿全麻,只能靠小太監一路扶回了太醫院。

沈鳳舒聽聞蕭乾是被扶回來的,立馬和曹珍一起過去看望,幸好沒有受罰,只是跪得太久,傷了膝蓋。

蕭乾沉著臉,沈鳳舒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清心丸,送上去道:“大人請用。”

“這是什麼?”

“清心丸。”

蕭乾笑了笑,接過來以溫水服下。

曹珍沒有沈鳳舒那般細心,只問:“皇上是不是責備大人了?還是御藥房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