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懶在鎮上有名,用那時的話說是典型的街痞子,這樣的女街痞子誰敢要。可不知怎的,三叔就是看中了。無論戰友怎樣說她懶,三叔就是喜歡,認定了。

後來,三叔還到貓女子的單位去了兩次。面對她那亂七八糟,連腳都難得放進去的房間,並沒有退卻,而是收拾了好半天。第二次去,又幫她收拾好半天。臨到三叔第三次去,再告別時,藍色畫面已有些依依不捨。送三叔到車站,望著車上對她揮手的三叔,眼淚都要掉下來。她已非常依戀這個大哥哥了。三叔在車上揮動軍帽的樣子,成了我三嬸子後來心中永生不忘的光輝形象。

“像個首長一樣在車上揮動著軍帽,邊揮邊交代……”往後,我三嬸子這樣形容那個令她終身不忘的鏡頭。一個形象在她心中如此高大的男人,怎會不嫁?

三叔乘回來商量漁船事兒的當兒,就順便給家人說了這事,想給大家帶來一個驚喜!不料祖母卻受到了驚嚇,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祖母激烈地陳詞:“這麼懶的一婆娘,弄起作麼子用?乍懶都不說,若懶得連孩子都懶得生,乍辦?不是白弄了?”

確實,懶是個大問題,不夠祖母友打卦擇兒媳婦的水準。用祖母的原話說是:“光只長得好看又不好吃,繡花馬桶子跟白皮騷瓜有何不同,敢情懶得這般,孩子都生不出來,豈不壞了我兒三丘的終身,娶回家有何用,擺著好看?”祖母一說急得一哼,一急一身汗,渾身痛!

父親的意見是三叔自己喜歡就行,祖母也不慌反對,讓三叔帶過貓女子回家看看,再決定不遲。祖母反對是反對,但見三叔那麼喜歡,父親也不反對,孤掌難鳴,也贊成先帶回來看看再說。

祖母反對,不光懶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貓女子是橫式鎮老住戶。橫式鎮可是當初故河口周邊縣城最繁華的鎮,有當初故河口之外的上海灘之名。什麼工業農業紡織業,橫式鎮都是領先全市的。算是個繁華的小城。貓女子打小就是街上出生的城市人,而三叔是農村出生的農村人,祖上出生環境大不同,生活環境也相隔太遠,怕是不合適。就高層女幹部,從農村一步一步上來的多好,經歷身份差不多,門當戶對。而藍色畫面就是門不當戶不對。

祖母為四嬸子與四叔的婚事已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男婚女嫁都得門當戶對,不僅物質匹配,精神也要匹配。這從小沒有親孃的女兒家千萬不要娶回來當兒媳婦,這女街痞子更不能要。思想精神境界的世界完全不一樣,門第差距怎麼也是差距。怕是三叔娶了貓女子有氣受。

但在三叔與父親的堅持下,祖母同意見過貓女子再做決定。

第二天臨近黃昏時,我與堂弟建在屋山頭踢房子玩。只見三叔同著一個身材較好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子,慢慢從夕陽中走來。宛若幻境。

開始我還沒意識她就是三叔的新女友。那時年歲小,曉得個什麼呀。待三叔與女子走到屋山頭,對著我與堂弟建打招呼,叫女子給我糖果吃,我才有點曉得。因為那時在鄉下的風俗,給糖果吃的男女一起,肯定就是喜糖了,無事男女一起給啥糖果吃呢?書英跟三叔相好那段時日,她也跟三叔走一起給我糖果吃。

夕陽的輝煌與寧靜,遮蓋了他們腳下的路。三叔穿著軍裝,王子一般,女子穿著白色連衣裙,黃色燙卷大花頭髮,在緋紅夕陽的映照下,天使一般。

我與堂弟建望著三叔的新女友,捨不得挪眼。她實在太時髦了,氣質完全不同三叔從前的女友書英。頭髮濃密地捲起,像電視劇裡的西西公主。這麼說吧,三嬸子從小在城裡長大,是個城市人,充滿城市的摩登氣息,這是從小在鄉下長大的女人無法比擬的。好個無骨嬌小玲瓏的城市摩登妹子,難怪三叔一見鍾情。

三叔帶著新女友到二叔家坐坐後,就到母親家去坐。因為母親在田間幹活還未回來。他們兩就坐在母親屋山頭的那顆大樹下等,不知在說些什麼,說著說著,三叔居然哭了,摸淚水,藍平也哭,也摸眼淚。這情形,叫我大為困惑:可是奇了,哪個談戀愛是哭著談的?

我與建忙著踢房子,吃了糖果,原去踢房子,不大注意聽他們的話,聽也是聽不懂。不想當天夜晚,三叔與新女友飯都沒吃,就帶著藍色畫面去拜訪書英的家人。我才想起黃昏時的桑樹下,兩個哭著談戀愛的人,可是因早死的書英在哭?

貓女子藍色畫面在這點上,讓我全家人都很感動,特別讓祖母感動。就此一舉拿下了難搞的友打卦。在祖母心裡,先還想將書英的事瞞一段時間了再說,對藍色畫面這號大懶蟲,還待觀察一段時間再看。不想貓女子藍色畫面特厲害,去過書英家一趟回來,祖母就答應了。

祖母說:“藍色畫面是個心底善良寬厚的女子,跟老三做老婆要得,人是懶點,但有老三勤快,搭配起來倒好。”

之後,貓女子大懶蟲藍色畫面就順利的成為了我的三嬸子。

三叔結婚後沒多久,二叔日思夜想的漁船也買回來。我一時有了新三嬸子,又有了新船,心中不知多高興。二叔三叔都很高興,因為他們各自現實了自己的夢想唄。祖母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見人就說自己的城市兒媳婦藍色畫面與新漁船。這是祖母特別引以為榮的兩大件。

那時的鄉下人家娶到城市兒媳婦的微乎其微,倒是鄉下吃商品糧的男兒娶個農村媳婦是常事。那時的孩子戶口隨母親走。娶到城市媳婦等於給自己的後代子孫開闢了一條從農村走向城市的捷徑。祖母是何等見識的女人,武術世家的大家閨秀,祖父是巷子裡說書的先生,戲書上都寫著呢。友打卦耳濡目染,嘴裡說反對,其實心底壓根地就沒真正反對,只是一世耍下馬威耍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