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疑雲升

辭別親人之後。

師徒二人往西北方向走,土地越發貧瘠荒蕪,明明已是晚春時節路上能見的新綠卻只得廖廖。

生命力頑強地野草新抽出的嫩芽也不過才寸許長,在被風沙侵蝕的土地上毛茸茸的彷彿鋪了一層綠毯。

策馬狂奔放浪疏狂,自是件極灑脫不羈的快活事。但馬力有極限,放開馬速跑上一陣過過癮也就罷了,既是坐騎始終還是需得好好珍惜。

疾奔慢行穿插交替,行了約莫五十里,宋廷煜便示意停下來休息,也好給馬兒歇歇氣。

“據說吉川這邊土地被風沙侵蝕劣化是近十來年才開始的?”宋廷煜毫無仙家風範的單膝蹲地,用手在生了些嫩草芽的土壤和枯乾沙土地面直接接壤的位置抓了一把。

他細細揉捏著手中土壤,將每一粒沙子和土分離,將聚合的土塊捏碎。

“如果說乾旱,聽書孰裡的先生說早在百多年前大河支脈改道,便開始了。但沙漠化倒是近十來年愈發嚴重的。”李雲濤仔細看著師傅手裡的沙土,他雖知道這些事情,但親身實地瞭解卻是第一次。

“我小時候還記得城西外面有片林子,比你們燒掉的那片繁茂許多。到了夏天蟬叫的厲害,哪怕在城裡午睡都能聽見。城西的薄田秋收的時候還能有兩百斤收成。”

說著話,李雲濤也捏了把土,這土壤捏在手裡,生有青草嫩芽的部分雖然因缺水而乾涸,手感卻略顯蓬鬆柔軟,內裡摻雜著細碎的腐朽枯葉碎屑和顆粒狀的泥土微粒,而就在接壤的沙土地部分,抓到手裡的卻是乾枯僵硬的凝固土塊和無數細碎的沙礫。

這種演變極不正常。

生活了這些年,他才首次發覺這就潛藏在身邊腳下的異常。內心裡先前縱馬狂奔的快意瞬間被黑雲替代。高屋建瓴固然博人眼球,但腳踏實地才是做人做事的根本。

“我沒聽說過有什麼土地能夠直接變成沙子的。你書孰裡的先生有沒有說過小吉鎮西邊的荒漠最初有多少面積?”宋廷煜撒手將掌心裡的沙土撒回地面。

“這個還真沒聽先生提起過,不過書孰裡的藏書中倒是有本吉川水文考,我閒來無事的時候翻過幾頁。”李雲濤一邊回答,一邊陷入回憶。

“哦?你們小小的鎮城啟蒙學堂竟然還有水文地理方面的藏書,倒是小瞧了你那先生。等這趟探查回程的時候,定要去拜會一下。”宋廷煜拍拍手,取下腰間葫蘆,擰開葫蘆嘴喝了一口。“你可記得書裡內容?”

“原文是記不住了,都是些古文措辭的調調,我又不是回來玩種田流的,學這些做什麼。大體意思我倒是記得。”李雲濤鬆手把土丟回地面,找了快草毯一屁股坐下,倒也鬆軟舒服。

那張狗蛋預定要用來闖江湖的棗紅大馬,此刻就在他身後不遠乖巧的低頭吃草。這匹馬已經七歲,正是溫馴懂事的年齡。

“種田流什麼東西?”

“細枝末節的小事不要在意。”李雲濤揮揮手,臉色尷尬的笑道。

‘我會和你說這個世界,火藥配方壓根不好使麼?我會跟你抱怨找遍了鎮子裡的商鋪打聽,愣是沒一人知道黑油或是類似的東西。種田流攀科技,火藥武器和石油直接就沒了。沒法玩了呀。’

“那書上說在吉川這個地方沿著大河水脈走向依次建設四座城池,此地因水澤豐美土地肥沃,便得了西北小云夢的美名,又因是與西方帝國交通貿易的商路樞紐,是以在東煌天豐年間,皇帝下旨以吉字命名四城,這才有了大、中、小、末四座吉鎮。想來能被冠以水澤豐美四個字,百多年前大河尚未改道的時候這小吉鎮西北方向怎麼也不可能有這麼一塊沙漠在的。”李雲濤斟酌著詞句說道。

“也就是說這片荒漠在百多年前還是一片水澤?

土地沙化有很多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乾旱缺水,百多年前還是一片水澤的豐美的沃土,誰能想到匆匆百年時光,就變化成如今這一望無際的荒漠。”

宋廷煜站直身子,掀開斗笠邊緣垂下的紗簾,往西北方向看,入眼是一片荒蕪,離得近些還有幾叢嫩綠雜草,越往遠看則逐漸被無際的枯黃取代。

偏偏日頭曬在沙子上,折射得光華璀璨耀眼,遠遠看去彷彿一片金山銀海。

讓馬又歇息片刻,師徒二人趁著這會兒功夫把附近的草毯颳了一遍,收集些草料用麻繩紮成捆掛在馬鞍後面的行李包下面,留給馬兒後面幾天吃。

“走吧,水囊裡的水珍惜些喝,誰知道這一趟要走多久。”收拾停當後,宋廷煜發話讓二人小隊再次上路。

吉川這塊地方平原多山地少,往西北方向眺望那起起伏伏的連綿山影不知隔了多遠,無論怎麼走也不見挨近了多少。倒是腳下沙土路面,隨著馬蹄踢踏,逐漸被細軟的沙礫取代。

待晌午時分,綠色已經徹底被師徒二人拋在身後。還好的是進入沙漠區域,空氣雖然乾燥卻並不如何燥熱,甚至偶爾還會有絲絲詭異的冷意從背脊處竄出來,讓李雲濤忍不住打個機靈。

“今兒個運氣是真好,風從昨日傍晚停下,到現在也沒再吹起來,趕路倒是方便許多。”二人兩騎爬上一座低矮沙丘,遙遙望去,隔了幾個丘陵的夾縫裡,有一小片喜人的綠色。

“今天晌午就在那裡吃飯吧,真不知道這麼小的綠洲是怎麼在這片荒漠裡存續下來的。”宋廷煜用馬鞭指了指遠處那指甲蓋大小一片綠色,做出決定。

儘管只隔了一個時辰,再次看到綠色仍是讓李雲濤心裡沒來由生出些歡喜情緒來。

沙地較軟,馬蹄踩在上面不得力,行進的速度遠比預想中慢許多,不過總比兩人只靠雙腿趕路輕鬆。待到達預定目的地時,晌午早已過去,李雲濤估計這會兒已經過了下午兩點。

綠洲的客人並不只有師徒二人,而且很顯然這些早來的客人並不友好,甚至說得再直白一些,它們充滿敵意。

“這都什麼鬼玩意?”李雲濤翻身下了馬,將背上弩機摘下來拿在手裡迅速組裝。

弩臂由精鍛的鋼質零件組合而成,不使用時摺疊起來貼合在弩身兩側,背在背後。不認識的人只當是個木頭盒子,那裡會想到這是一支造型新奇的殺人利器。

將弩臂拼合,以構件固定。因為平時可以摺疊,弩弦根本不必取下。此刻弩臂拼合之後只需以弩身上的齒輪絞索上弦,就可以直接使用。

李雲濤設計的弩機是全覆式構造,弩弦在狹小導軌中工作,大大增加了穩定性。弩身下方開有空槽,將彈夾卡進去透過彈夾上的機括手動推送,便可在弩身內部完成裝箭作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雖採用了彈夾供箭的連弩式設計,但每次上弦射擊卻只能透過旋轉絞索搖柄來完成,無法連續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