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申明煌剛剛練完字,就聽到門口衛泱泱的聲音響起:“我想見殿下。” 任家旭回她:“衛小姐,殿下練字時是不許人打擾的。” 衛泱泱又道:“哦,那我可不可以在這裡等?”

申明煌大聲說:“請衛小姐進來吧。” 平常衛泱泱走路風風火火的,但是見申明煌時還算乖巧,安安靜靜的走了進來。他吩咐任家旭:“去拿些點心,再倒一杯茶,給衛小姐。” 衛泱泱忙說:“不用了殿下,我不是來說話的。”

申明煌抬起頭看她:“那你來做什麼?” 衛泱泱猶豫的說:“我兄長剛剛睡了,殿下可以不可以準我出門,去採買些東西?”軍中所需的一切物資,均是申明煌負責調配的。衛家兄妹住在這裡,他也安排的很妥貼,所以衛泱泱也從未求他要什麼東西。

申明煌好奇的問:“什麼重要的東西,江王府中沒有,需要衛家大小姐自己去買啊?你缺什麼,告訴霧嵐便是了。若她弄不來,你再告訴我,我自會想辦法給你找到。” 衛泱泱吞吞吐吐:“我,我就隨便買些,不用殿下費心的。” 申明煌更好奇了:“沒關係的,你住在這裡,不管缺什麼,都可以和我說。”

衛泱泱只得怯怯的說:“殿下別生氣,我想買些祭祖用的東西。大後天是清明節。我們年前就從海西出發,過年都沒來得及叩拜祖先,就想,能不能後天,到郊外去,找塊地方,給祖先燒些冥紙?也讓我們衛家的祖先保佑,此戰必勝。” 她想要的,不過是一些常用的紙錢元寶,但她怕申明煌聽到之後不開心,所以講的吞吞吐吐。

申明煌想了想:“嗯,本地將官可以去祖墳掃墓,你們卻不行,是我疏忽了。這姑蘇人為祖先祈福,常去的是天同寺。你放心吧,你所需之物,我明日會叫人準備好送去,你和你兄長後天一早直接去寺裡即可。” 衛泱泱對他行禮:“謝謝殿下。那我告辭了。”

第二天晚上,衛泱泱對衛秉鉞說:“咱們明天是不是要穿白色去天同寺啊?” 因她是女子,所以從未參加過家裡的祭祖,只知道對著祖先要磕頭,其他的規矩一概不知。

衛秉鉞擺擺手:“把咱們帶來的那件粉色衣服穿上吧,明天去拜祖先、爺爺、叔伯、兄長,還有你嫂子,穿的鮮豔些,他們會高興的。” 衛泱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嗯,那我去把粉衣準備好。”

第三天一早,衛家兄妹乘船來到天同寺,只見冥紙、金銀元寶、蠟燭、紙人紙馬等各色物品一應俱全,顯然是申明煌讓人送來的。

衛秉鉞拿起棍子,在地上畫了一個圈,但是卻不封口,留著一小段缺口。衛泱泱問:“為何不封口?” 衛秉鉞笑了笑,看著她說:“要是封口了,他們如何來收錢呢?你看,這口子方向是哪裡?” 衛泱泱看著那口子正對著北方,就說:“哦,因為咱們家是在北邊,是不是?” 衛秉鉞點點頭,道:“讓你帶的紙筆呢?” 衛泱泱從懷裡拿出一個匣子,裡面放著毛筆和墨汁。

衛秉鉞說:“你要燒給誰,就在金紙上寫上誰的名字,還有你要同他說的話。” 衛泱泱點點頭:“好好,我來寫,我要告訴十三叔,我的刀法有進步啦。” 衛秉鉞拿起另一張金紙,在上面寫下:愛妻苗碧琳。

兄妹二人寫好之後,便對著祭臺跪了下去,一起將東西點燃。還剩下最後一疊冥紙的時候,衛秉鉞說:“小石榴,你先出去等我。”衛泱泱知道他要做什麼,有點擔心但是又不敢不走,便道:“嗯,我,我就在門口。”

待她走出院門,衛秉鉞將手中的冥紙一張一張,放進火堆中,面色平靜:“碧琳,我會給你報仇的。” 二人祭祖回來,因不用當值,所以早早的回到江王府。

晚上,申明煌從軍營回來,剛進王府大門,便看到裡面雞飛狗跳,所有的府兵舉著兵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鳳泉王府侍衛長盛淮鹽趕忙擋在他的身前,隨手抓過離自己最近的兵士問:“怎麼了?” 那兵士回答:“衛將軍瘋了,今日祭祖回來,就,就瘋了。”

雖然姑蘇不怎麼打仗,但是府兵也都是受過訓練的,能把他嚇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這衛秉鉞“瘋”的並不輕。這時候,衛家兄妹一前一後的衝進走廊裡,他倆今天穿著款式一樣的粉色飛肩寬袖長衫,左胸口繡著兩朵大大的牡丹花,衛秉鉞兩眼通紅,大喊道:“碧琳、碧琳!”

他的衫子上身紐扣掉落,裡面的紅色中衣被扯開,露出的胸膛之上,到處都是一道道血印子,顯然是被誰抓傷的。衛泱泱追在後面喊道:“老八!”,終於在迴廊轉彎處追上了衛秉鉞,她拽著衛秉鉞的左臂,大聲道:“老八,快醒醒!”

衛秉鉞回身,彷佛一隻攢足了力氣準備發起攻擊的螳螂,揮舞著他的右臂,掐在了對方的脖子上。衛泱泱並不算矮,可是在她的八哥面前,卻顯得她身型十分嬌小。

衛秉鉞滿眼通紅,怒視著衛泱泱,他的手越收越緊,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被掐的青筋暴起,隨時都可能一命嗚呼。

申明煌吩咐盛淮鹽道:“叫弓箭手準備!” 衛秉鉞連自己親妹子都不認識,一旦發狂,後果不堪設想,自己,不得不做萬全的準備。可他又想到,大戰在即,卻先損一員大將,實在可惜。

府裡的弓箭手有三十人,此刻,全都將箭搭在弦上,對準了衛家兄妹。這時候有個人衝到申明煌的面前,跪下哭喊著:“求求殿下不要放箭。” 申明煌知道這是衛秉鉞的親兵麻浩,他說:“本王並不想傷他們,但衛將軍若是要傷人,本王卻不得不管。”

這時候,衛泱泱對著申明煌的方向,悄悄的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勾了兩下。她怕沒有人看見,反覆做這動作,做了三次。申明煌問麻浩道:“你看看,她是什麼意思?” 麻浩回身看著衛泱泱,向申明煌解釋:“這動作是我們衛家軍用來傳遞訊息的。大小姐叫我們放下弓箭。” 衛泱泱又將左手手掌全部豎起,手背對著申明煌處,握拳三次,麻浩又道:“她叫我們退後三步。”

申明煌並不知道這個女孩子要做什麼,但衛秉鉞是衛戍平愛子,當眾射殺,顯然非他所願,於情於理,都沒辦法向朝廷和衛家交代。所以他點了點頭,示意盛淮鹽下令,全體兵士,往後退三步。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因為兵士退的遠了,衛秉鉞的神情略微平靜了些。衛泱泱笑了起來,讓自己的神色儘量恢復正常,然後張口道:“阿鉞,你又亂髮脾氣?” 她此話一出,申明煌馬上明白,她在模仿另一個人,另一個,女人。衛秉鉞臉上露出欣喜又疑惑的表情:“碧琳?” 衛泱泱繼續說:“怎麼,我不在,你便不肯吃藥?” 衛秉鉞急忙搖搖頭,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不不不,我肯吃的,你在,我便肯吃。”

衛泱泱又道:“等你吃完了藥......” 說到這裡,她聲音減小,衛秉鉞,聽不清楚,便俯身湊近她,兩個人,離得越來越近。等他一張俏臉靠近衛泱泱的脖頸處時,衛泱泱一把抱住他,嘴裡繼續喊著:“阿鉞。” 同時以掌做刀,右手向上,斜斜的劈在他後頸處。雖然她武功不及衛秉鉞,但是這一掌趁人不備,足夠打暈一名像衛秉鉞這樣高大的漢子了。

衛秉鉞臉上剛剛露出痛苦又疑惑的表情,就被打昏了過去,衛泱泱連忙雙手摟著他,防止他摔倒。但顯然她力氣不夠,再加上剛才呼吸困難,兄妹倆,便一起滾落在臺階上。申明煌等人連忙衝上前去,盛淮鹽指揮兩名兵士拉開衛秉鉞,並將他帶回房間休息。

申明煌忙問:“怎樣,沒事吧?” 衛泱泱大口喘著氣,好像才從閻王殿裡走了一遭,脖子和臉被掐的通紅,她驚魂未定,坐了一會兒,才慢慢站起來回話:“謝謝殿下,沒事。” 她起身時,申明煌才看到,她是一瘸一拐,想必剛剛摔倒時她是把兄長摟在自己腿上,所以磕到臺階上,受了傷。

申明煌又問:“我會叫軍醫去看你兄長,你呢?”衛泱泱拍拍自己左腿:“我不用看,我只是磕到了,並無大礙。” 申明煌知她要強,便不再堅持,只說了句:“那好,回去休息吧。”

他轉身要走,衛泱泱在身後喚他:“殿下。” 他又轉回身子,問:“還有事嗎?” 衛泱泱低著頭,小聲說:“還請殿下,能不能,不要上表,趕我兄長回去?” 她竟然知道自己想上表將衛秉鉞調離?

申明煌看著她:“為何?” 衛泱泱看他並沒有拒絕自己,大著膽子說:“殿下,我兄長只是偶爾發病,不是一直這樣的。而且,他發病時只傷自己不傷別人,除非他痛的受不了了,才會傷人,但是他只聽我的,有我陪在他身邊,不會出事的。”

衛泱泱想了想,這理由顯然沒辦法說服申明煌,所以她又道:“而且,我兄長對那海斯國的腮波雪蝶恨之入骨,讓他做先鋒,一定是最合適的人選。” 申明煌只知道衛家戍守邊關一百多年,族內子弟死傷無數,和北境四國都有國恨家仇,但是聽衛泱泱這一番言論,顯然,衛秉鉞和腮波雪蝶之間,有著不同尋常的關係。

申明煌回她:“我知道你兄長作戰勇猛,但是再勇猛的將士,也沒有生病了還出徵的道理,是不是?這要是傳出去,官員和百姓會如何議論?會說我苛待臣下。” 他看衛泱泱不再言語,顯然是被自己給嚇住了,他道:“除非......”

衛泱泱忙問:“除非什麼?”申明煌看著她:“你把你兄長和腮波雪蝶的恩怨,詳細的講給我聽,我再來判斷要不要臨陣換將。” 衛泱泱點點頭:“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