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泉古木,寒花疏寂,這一夜顯得格外漫長。

陸曉齊望向那一對生死相許的男女,不忍打破那一份劫後餘生的寧靜,可看到河灘上那麼一小塊糕點上就敢插了那麼大一炷香,就算是給自己的供奉,越想越來氣。

這氣氛下,提請神咒的事情確實不合時宜,不如問一問肖絕發生何事。

“怎麼離了我就把自己搞成這樣了,你不是天下無敵的麼?”

陸曉齊奚落道。

肖絕正含情脈脈看著懷中慢慢暖起來的女子,聽陸曉齊這麼一問,想起自己胳膊的傷,低頭看看那麼長一道口子,完全不以為意,輕描淡寫回答他:

“我自己砍的。”

陸曉齊立刻明白了,一定是他急於化血為符的時候,倉促砍了自己一刀,也不問輕重,下手可真夠狠的。

左右看看,陸曉齊只好去死人身上割下點衣帶,前去給他簡單包紮一番,一邊包紮一邊問:“死了的那個又是誰啊,他不會是要跟你家女王私奔不成惱羞成怒,給浮生下了毒被你殺了吧?”

肖絕淡淡抬起眼眸,對映透明月光:“差不多。”

自古好事多磨。

自兩個月前,那場本來避無可避的戰事,被他和浮生化解之後,那王太君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趁浮生出宮之時,詔了六品公子古雨前去,說了很多讚許的話,又說自己現在年事已高身體不濟,只想著普通老人該想的事情,那便是子嗣國祚。

如今後宮六人,一人進了冷宮,其餘四人女王也都是面上敷衍,根本沒有行過夫妻之禮,現在看來,唯有古雨公子是浮生親自帶進宮來,又每日裡朝夕相處,是最有可能第一個與女王親近之人。

這話說到了古雨一番痴心上,他平日裡就特別明白,當初分封階品時,女王故意讓他屈居六品,不為別的,就因為六品公子,是身份最低不假,但卻既不招人嫉妒,又最能夠隨常侍奉左右的階品。

從前不是沒有私挑過,可女王一句話拒絕了他,讓他痴心半冷。如今聽王太君一席話,他心底又泛然活動起來。

王太君說了,她此處有一妙法,能讓人意亂情迷,古雨便看見了一小小木盒,其中大小珍珠似的潔白香丸,用了此物的女子,便會身動情起,烈焰春風。

若用法得當在時,古雨便會成為她孩子的父親,天長日久這王夫之位也不在話下。

古雨雖接過此物謝恩,卻也不傻,他何曾不知王太君與女王之間有嫌隙,身為大夫,他回去仔細研究了此物,確實無毒,甚至秘密拖人帶了一粒出宮找人驗證效果,結果令他十分滿意。

這一日恰逢神女供奉日,浮生在王太君宮中焚香告禱完畢,王太君藉故說自己要誠心供奉需要人手,把浮生的幾位王夫全都留了下來,當然也包括了古雨,然而古雨瞭解王太君的暗示,推卻說今日女王有要事相托,浮生覺得氣氛不對怕有事端,也幫著古雨說話,這才獨自與古雨回到了自己宮裡。

誰能想到這便是欲擒故縱的把戲。

王太君宮裡那杯茶,多半是個引子,就等著古雨下一步合而為一。一氣呵成!

女王宮中午後靜悄悄,看到眼前換了常服放下頭髮的浮生光彩照人,古雨毫不猶豫地將那香丸放入草茶湯中,情濤洶湧端了上去。

結果就是浮生才飲下一小口便當場吐血中毒,古雨嚇得將手邊所有解毒之物都喂她服下,還是回天乏術。

那時肖絕感應到了,立刻跳出冷宮疾奔到女王宮,沿途發現所有宮門都已經被鎖死!一路有人攔他都直接被殺死,他已經明白,今日有人要對浮生下手,要把事情做絕。

他到了女王宮看見大吐著黑血的浮生,和四肢顫抖著的古雨公子,知道留在宮裡必死無疑,他雷霆手段,直接抱著浮生,要衝出宮門,那古雨公子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如今唯有救回浮生,自己才能清白,便也跟著闖出去。

那時惡鬼巨靈齊聚,宮門毀盡如同廢墟,殺了多少人,肖絕已經記不清了,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帶著浮生逃了出來。

直奔到河邊,沒有追兵他才停下,第一件事情便是燒了請神符點了香,然後一邊救人一邊聽古雨追悔不已,這才知道王太君借刀殺人的詭計。

浮生眼看要氣絕時,古雨公子絕望地說要自殺謝罪,肖絕果斷地幫了他一把。

一刀斷喉。

“居心不良,死有餘辜。”

肖絕迸出這幾個字來,撫著浮生漸有起色的面龐,萬分憐愛地看著她,對陸曉齊說:

“今天浮生在我背上和我說了很多話,她說我才進宮的那幾天,她有兩次都要去我的宮裡,可是都被人嚇走了。她說是她運氣不好。”

“她說我被關在冷宮裡的那些天,她反而很是放心,至少沒人隨隨便便能去害我,而且她去看我的時候,也沒有那麼多人在,只要我在那裡,冷宮就是她最喜歡去的地方。”

“她說那天在大君宮裡過夜,她感覺到我就在羅帳後面等著她,可她不願意用這樣名不正言不順的苟合方式,與我圓房,她想要為我爭一個光明正大的名分,風風光光地來侍寢。”

“她說那天在戰場,她其實有點害怕的,但是我一去,她就不怕了,而且覺得自己一定會贏回局面,那束青絲不是給神女的,她說,青絲者情思也,就是給我的,她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