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酒店雙屍：學無止境

“可她就死在了我面前，我卻阻止不了死亡的發生。即使是兇手，也不該任由她死去，我厭惡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檀木圓擦擦淚水，重新坐起來，兩人都默契的避開剛才的親暱舉止不談，彷彿約定好了似的。

他喝了杯白水，沙啞的嗓子舒服了好多，“我是從未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上帝的，如果有的話，哪裡還會有這麼多的不幸，不幸的人和不幸的事，我見過太多了。或許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正的。”

小西凜子輕聲道：“既然知道這個世界是不公正的，那麼為什麼不能去努力打破它呢？打破它構建的秩序，執行你心目中的正義？”

檀木圓愕然扭頭望她。

小西凜子雙手交叉，盤膝跪著，漫不經心的問道：“你覺得，我這樣的人過得快樂嗎？”

檀木圓點點頭，“事業有成，孩子健康，家庭……如果連西菱集團總裁這樣的人物都感受不到幸福，那這個國家真的毫無未來可言了。”

“可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過得並不快樂，甚至是可憐，現在這樣的生活在那時候的我看來，簡直就是夢一樣的日子，可能連做夢都覺得奢侈。”

小西凜子自顧自說起來，“很小的時候，父親家暴，母親跟著別的男人跑了，那時候我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一個星期沒飯吃都是常事，餓極了就偷偷跑到飯店旁撿剩飯剩菜吃。”

她大大方方講述著，毫無忸怩或自卑，“後來父親賭博被債主打死了，我被舅媽收養，舅媽不喜歡我，我放學回來甚至不敢吃晚飯。因為怕夾菜時舅媽看我的眼神，就說不餓，然後等他們都吃完了，假裝剛好下樓去洗碗，偷偷吃他們的剩菜。”

她坦然一笑，張開手臂，“你看，那麼多苦難的日子我都走過來了，我沒有自暴自棄，我打拼出了自己的事業，有了小楓，過上了外人眼裡豔羨不已的生活。”

檀木圓有些同情這個女人。

“我講這些，不是想博取的你的同情，只是想告訴你，雖然人生在世會有種種不如意，但你仍可以在幸福與不幸中做出選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結局，你做出推理是正確的選擇，她選擇舉槍自盡也是於己而言正確的選擇。沒有誰是錯的，你不該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肩上，要看開一點。”

“嗯……你說的這些，我都能明白……只是，我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走出這個困境，放心吧，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用再擔心我。”檀木圓誠摯道謝。

“你能看開自然是最好，這世上沒有什麼絕對的公平與對錯，你所執行的也是法律所賦予的正義，而那個女孩執行的則是內心的正義，你們都沒有錯。你是一名治安官，查詢真相是你的責任罷了。”

“我明白……我只是，有些痛恨自己的不完美，在那起命案中我的所作所為還不夠完美，我其實還可以做到更好的，如果我能預料到她有自殺的傾向，其實完全可以採取措施的，可我還是棋差一著，我不是一名合格的治安官……”

“不，你已經是我認識的，最出色的治安官了。你很擅於學習，一直在努力，這就已經足夠了。”

小西凜子從榻榻米上起身，走到陽臺的書桌前，抱起一本昨晚翻看過的筆記，上面用五顏六色的便利貼和不同墨水的鋼筆，密密麻麻寫滿摘要。

有關於行為證據學的、病理性夢遊殺人的、食人行為動機解析的、微表情心理學的，以及人類常見166種心理學效應……

這些筆記分門別類，以不同顏色的便利貼作為目錄，詳細摘抄在筆記本的各個頁面。

有些佶屈聱牙的專業術語，直接被用小刀整齊切割下來，用膠水貼上在上面。

黑色鋼筆水代表專業術詞的解釋，藍色墨跡則是個人心得體會，紅色墨跡出現的次數很少，應該是一些疑難困惑之類的標記。

小部分被三種墨色的鋼筆分別點綴過的段落，甚至又被熒光筆重新加註一遍，看起來應該是著重記憶的東西。

這樣的筆記，桌子上大概已經羅列了三本，在小西凜子手裡的正是已經完成大半的第四本。

除了個人筆記，桌面角落還歪斜摞著一堆專業書籍，有些是與刑偵相關的，另有一些，則看起來風馬牛不相及。

《醫學影像學》、《劇毒植物百科全書》、《洗冤集錄》、《彈痕分析》、《屍體的語言》、《足跡學》、《血跡形態分析原理》……

除此外，居然還有厚黑教主李宗吾大師的《厚黑學》、文言奇書《推背圖》、克里斯·安德森的《長尾理論》以及幾本政壇雜誌。

小西凜子嘖嘖稱奇，感慨道：“天賦暫且不論，單是這份努力上進的心思，就已經是我見過最出色的了。我在西菱集團，也接觸過不少政法界人士，年輕有為者一抓一大把，個個都能侃侃而談，可大都是死讀書，說出來的話文縐縐的，很沒意思。”

她隨手拈開一頁筆記，笑道：“你看這裡寫著的，不同地域對於治安官的稱呼，有的叫‘雷子’，有的叫‘鉤子’，有的叫‘差佬’，‘風不正’表示人太多沒有機會下手，‘摳屁門’指的是趁旅客上下車或者排隊時，故意用身體進行擠貼，伺機下手盜取財物……”

檀木圓有些尷尬的擺擺手，“那些是我最近研究的嘿道黑話，你還是別看了，又簧又暴力，不適合女人讀。”

小西凜子道：“我雖然不是治安官，也不知道你讀這麼多書究竟學到多少，但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哪怕你不是一名治安官，來到我的公司從底層一名小職員做起，我也相信，憑藉你的這股勁頭，五年內必能一飛沖天，成為經理級的人物。”

“過獎了……”

“無論是什麼職業，都該有你這樣的勁頭，你看看這書桌上的每一本書，幾乎每一本都有圈有點，讀過的摞在左邊，沒有拆封的摞在右邊，筆記則擺在中間，方便隨時記錄。”

小西凜子有些心疼，“這裡的每一本書，薄薄一本，你在旁邊的空白處寫的摘要以及貼上的讀後感也差不多幾萬字，我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你讀書這麼拼命，但我知道，你一直很努力，你將來不會是個令人失望的治安官，因此，你也不必妄自菲薄，總是帶著自責的心理……”

檀木圓道：“我有時候在想，如果破案時候，我腦袋裡的知識再多一點，會不會就能阻止更多意外的發生，所以我才拼命學習，我不喜歡無能為力的感覺，更不喜歡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