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城,海灣別墅群,101號。

那是一道窈窕的倩麗背影,用裁紙刀拆開包裝後,從中取出一隻做工精美的銀色手錶。

她愛憐摩挲著錶盤背後的字元,隨後翻過來看正面,才發現指標已經壞了。

或許是運輸過程中的顛簸, 加上沒有任何防護措施,導致機芯受損。

現在,甚至是早就已經停轉。

……

……

……

柯林已經忘記自己向上攀爬了多少米,根本看不到腳下的地面,揮之不散的氤氳黑霧繚繞著一切,如置身於恐怖的邪惡祭祀聖壇。

各種輪廓, 各種形狀的人體,如同樹皮內的脊丁幼蟲般,密密層層在其中翻滾蠕動,要麼蜷縮著抽搐,或是四肢反扭著痙攣,更是在樹皮內裡網狀尖刺的穿透下進行著無效無望的逃離掙扎。

柯林為找到借力點,不小心手指摳入一塊樹皮凸起的囊腫地帶,從中溢位介於灰色和紅色的奇怪汁液。

這詭異的樹木隨著嵌入內裡的人體成立了一種共生狀態,已經變為介於生物和植物的畸詭之物,就和每個感染者一樣,是超越意識和物質的存在。

一路攀爬上來,柯林已經數不清到底有多少個人被汲取進了這大樹之中,幾千個,或是上萬個,僅僅是自己爬上來的這一面而已。

其中包括著白石鎮原本的居民,以及長久以來路過此處的遊客和路人。

無論他們度過了怎樣美滿或不幸的人生,此時都淪為散發惡臭, 滾動漿液,從未為人所見的原生質肉樹。

柯林在前來解救傑西卡時, 聽到了克雷對她的邪惡呢喃。

渴望幸福,也是一種原罪。

在這邏輯下,沒人是道德的,每個人的都是有罪的。

最美妙的音樂,是沉默。

而最大的幻象,就是無辜。

柯林根本不這樣認為,只不過是瘋人的癲狂亂語罷了。

等會兒找到摧毀這怪樹的方法後,抹除其中的核心,或是殺掉某種寄宿在樹心裡的怪物,這些人就興許能夠為之剝離。

柯林不小心踩空就要跌落下萬丈寒淵,急忙將手增生為骨刺剜入樹皮內才穩住身形,繼續朝著樹巔上攀登,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就達到頂巔。

這棵怪樹越往上枝條越加繁雜,不下幾千根,也是和主軀幹一樣,排列密集的鑲嵌著人形囊腫般的抽縮物體,或許樹巔上的皮質較為軟嫩,在灰白枯綠樹皮的襯映下, 那些刺入著樹須, 覆蓋著一層薄膜的人體五官更加清晰可見, 全部閉著眼睛陷入特殊的沉眠狀態, 但面部的表情卻是透著無盡的痛苦和絕望,呈一種嘔吐狀,似是借這種方式將那種不斷在體內腫大膨脹的痛苦嘔出體內。

而這些人形物密密麻麻,隨著龐雜樹枝的衍伸以立體的方式不斷向外圍綻開而去。

饒是柯林也緊皺著眉頭,他從沒有見過比這更加令人不適以及毛骨悚然的畸惡場景。

沿著這些樹枝,腳下的質感越發柔軟黏稠,彷彿踩踏著的並不是堅硬樹皮,而是某種結締或面板組織。

柯林從一根樹枝上快速來到樹心,在這巨樹中央位置,竟是空心,有一處不知深淺的巨型坑洞。

眼前的景象實在是過於奇妙,完全顛覆了柯林的認知,整片森林的黑霧就是從中流溢而出,在那直徑不下二十米充斥著磅礴黑霧的深潭中,翻滾著一幅幅由煙霧糅合散溢而成的虛幻畫面,是無數人的因果命運交織混合在一起,形成了至極恐怖的折磨繪卷,展現著種種不堪設想玄之又玄的景象,或是血腥病態至極的詭異交合,又或是如伊甸般聖潔的天國光景,還有數之不盡難以捉摸樸素迷離的幻奇事件。

從中。

柯林竟發現了自己的倒影,那些黑霧,迷離間組成了他的面目,在其中滾動著,對他怒目而視。

不知為何,霎時間柯林竟有些入魔,不自禁的朝著這坑洞走去。

兀然。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聾啞怪叫,把柯林從恍惚中驚醒,那缺乏發聲器官的怪異嘶吼,順著聲源看去,赫然是那個殘疾男人。

根本無法得知他是透過何等痛苦的方式抵達此處,無用的手杖已經被拋棄,彷彿是抱著無返的決念來攀爬此樹,他的皮肉盡數磨損,露出森森白骨,本就殘缺的一隻手骨頭已經磨為尖刺。

柯林不能想象一個殘疾人要怎樣攀爬這顆巨樹,那一定無比艱難,從他殉道者般的的破爛身軀能夠看出,那種已經近乎瘋魔般的不可損耗半點的強大意念,甚至使得他能無視某種不可名狀之物的干擾。

而柯林已經得知了他的真實身份,或許是出於那男人的病態意志,並沒有將小鎮治安官給殺死,而是進行了某種怪誕的改造,使他跛腳及不能舉物,以及無法發聲,要讓他處在這種恆遠的苦楚之中。

此時他已經瀕死,口鼻溢血,時間已經不多,他身下抱著什麼,拼盡全力將其挪出。

看到那物體後,柯林明白了一切,只能這樣做了,正如李斯特所說的一樣,這恐怖的迷境,並非來自於個人,而是來自一種瘋狂意識的集合,他也明白,為什麼最初遇到他,他要用木杖毆打那融於樹內的人。

柯林撿起了噴火器,將其持在手中,但他遲遲沒有扳動拉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