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新明說這些的時候還是有些心虛,但是他知道,自己就這樣堅持不承認看到過其他的事情,警察似乎也沒什麼好辦法,而且他現在只能這樣頑抗下去了,沒有其他的選擇,正如老潘囑咐他的,少說話,實在不行就說沒看到或者不知道。

“不對,劉新明,你說的不是實話”,陳警官腰背挺得很直,雙臂抱在胸前,雙眼直盯著他說:“劉新明,你要誠實一點,不要覺得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他停頓了片刻,身子超前移動了一下,繼續說:

“我來幫你回憶一下當時的情景,當時你開著你的那輛夏利,有兩輛車在你的前面,一輛是黑色的現代,你一定很眼熟,不是嗎?還有一輛是紅色的跑車,你也許認識,是一輛漂亮的阿斯頓馬丁,它一定很吸引人的眼球,所以我想你一定記得很清楚”,陳警官稍停了片刻,看著劉新明繼續說:

“哦——不對,應該是這樣的,你原來是走在前面的,但是你的那輛老爺車走得實在太慢了,後面的現代首先超了過去,然後就是那輛紅色的跑車,是的,對你來說,印象一定很深的那輛紅色跑車。它的速度很快,你一定看到了,兩輛車在你前面發生了碰撞,激烈的碰撞,對嗎?所有這些,你看得很清楚!不是嗎?”

陳警官突然停了下來,仔細看著劉新明。

此時劉新明的額頭已經滲出了一層薄薄汗珠,他感到雙手的小拇指尖有些發麻,整個人似乎是在加速下沉的電梯裡,令他的心臟感到很不舒服,他有一種想嘔吐的感覺。他猜想,警方肯定已經掌握了全部的過程,現在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做困獸猶鬥,既然已經上了賊船,那就是能和賊為伍,要麼船毀人亡,要麼坐地分贓。一旦他選擇投降,不但他得不到任何的好處,不但在自己的熟人朋友圈裡也沒有立足之地,老潘那裡也不會善罷甘休,肯定會置他於死地——所有這些,昨天老潘已經和他談的很透徹。所以,今天即使是見了棺材也不能落淚!

“不,我沒有看到”,劉新明抬眼看了看陳警官,語氣堅定地說。

“是嗎?劉新明,你說你沒有看到,那好,你來給我解釋一下這件事”,說著,方警官拿出一張照片,上面有一組清晰的鞋印。

“這也是你的鞋印,方向是從南往北從路邊往水溝下面走的,這說明,你的車當時是停在事故地點的南側。可是,我們到達現場的時候,你們的車是停在路的對面,也就是路的西側,離現場往北大約還有三十多米,那麼正常的情況下,你應該是從北往南穿過馬路再往下走,走到事故地點,也就是說,你的腳印應該是從北向南才對,不可能是反方向,這你怎麼解釋?”

劉新明感到口乾舌燥,他清了清嗓子,看著方警官回答:“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記不清了,可能當時我太緊張了吧”。

方警官衝著劉新明笑了笑,又拿出一張照片,放在劉新明面前。上面是一片散亂不規則的鞋印,但是隱約可以看出來,那些鞋印和先前的基本相同,劉新明看得出來還是他自己的。

“這也是現場你的腳印,是你從水溝裡上來以後的,同樣的,很奇怪你並沒有往北面走,而是往南走了十幾米,在這個地方你站住了,來回的走動踱步,我感到奇怪,你在哪裡做什麼?”

劉新明不敢正視方警官的眼睛,他只是重複這剛才的話:“我——記不清了,我太緊張了,我……”。

“夠了!”方警官厲聲打斷他:“我現在告訴你,在這個地方,還有一個明顯的汽車輪胎印跡,我們調查了,這個車胎的印記和你的那輛夏利車也是完全相符的,你還想抵賴!”

劉新明兩眼失神地看著前面,動了動嘴,但是什麼也說不出來。

陳警官忽然趴的一聲,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快告訴我,是你自己開的車,根本沒有什麼在副駕上睡覺的事情,那個老潘是後來到的,他的車停在了路西在你的北面三十多米,對嗎?你看到了事故的全部過程,你之所以要隱瞞,那是因為那個姓潘的和你有了交易,對嗎?”

劉新明的兩耳開始有些耳鳴,搞得他有些心煩意亂,雙手在微微的顫抖,眼淚幾乎要落下來,他的防線幾乎要崩潰了。他知道警方已經確定他在撒謊,要逼迫他說出實情,他已經到了懸崖邊上,再後退一步就會跌入萬丈深淵。也許警方已經掌握了大量的證據,對他步步緊逼,他已經沒有路可走。此時的他本能地想到,他寧可跳崖一死,也不能走回頭路,也沒有回頭路,只能做困獸猶鬥!

“不,我沒有開車,的確是沒開。你說的腳印的什麼事情,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當時太緊張了,不敢直接過去,我當時都蒙了,只記得下來到跟前看了一眼,嚇得我腿發軟,您說的什麼南邊北邊的,我不清楚怎麼回事,什麼都記不清了,我——”劉新明搖了搖頭,結結巴巴的繼續說:“你說的什麼和老潘的交易,我不懂,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老潘的兒子,一個年輕人,開了一輛紅色的跑車,不對嗎?”

“我真的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我沒見過老潘的兒子,沒見過紅色的跑車”,劉新明連連搖頭否認。

雙方都沉默下來,屋裡面安靜的幾乎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劉新明,你一直在撒謊,你說的話根本對不上”,陳警官直視著劉新明繼續說:“你說你們是從北往南行駛,你家是住在東郊的領尚小區,那個方向正好和你回家的方向相反,請問你到底是想到哪兒?”

劉新明迴避著方警官那犀利的眼光,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當時我是困了,老潘開的車,我快睡著了,估計是老潘不是很熟悉路,開到了錯道口。當時我迷迷糊糊的也沒注意,我想大概就是這麼回事”。

劉新明信口說著這些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的話,內心空虛到了極點,他好像是一個戰場上受了重傷流血過多計程車兵,看到敵人在他面前舉起刺刀,但是自己已經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只能接受死亡的到來,既然已經是最後的結果,那他只有這樣抵賴下去,是的,他只有戰死,即使被敵人打死也不能投降,因為他已經能夠沒有了投降的資格。

他努力地回想著昨天老潘給他說的那些話:我們兩個都在撒謊,謊言必定是謊言,就像一個破屋子,到處漏風,但是我們為了各自的目的,一定要堅持到最後,只要還有最後一塊遮羞布沒有被風吹走,就要堅持。能吹掉這塊遮羞布的,就是證據——直接證據,推理和猜想是不能給你定罪的,所以只要沒有直接證據,你就不要承認,就說“不知道,記不清”。此時劉新明回想著老潘的這些話,幾乎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他在等著警方給他最後的致命一擊——直接證據,那就是錯道口的監控影片,影片裡肯定有他、黎虎和老潘兒子這三輛車前後經過的錄影。如果警方調出這些影片,那他真的不知道該做怎樣的解釋,那無論怎樣也抵賴不了他看到的全部事實,即使他不承認,警方也可以根據影片的內容給他定罪,真到了那個境地,他也只能接受這個最壞的結果。但是至少他沒有違背和老潘定下的攻守同盟,還不至於會遭到老潘的報復。在良心、法律和老潘三者當中,此時的他最害怕的不是前兩者,而是來自老潘的報復,因為前兩個懲罰都不至於置他於死地,他確信老潘的報復會是致命的。

但是,令他擔心的至暗時刻沒有到來,這讓他心裡感到一絲安慰——看來警方沒有掌握直接證據,一切都是推斷,雖然推斷的十分嚴謹而準確,但是說到底沒有直接證據支援。這給了劉新明負隅頑抗到底的決心!

“劉新明,你還記得你們那天晚上幾點經過事故現場的嗎?”方警官問。

“呃——好像是九點多鐘把,記不住了,反正天已經黑了”,劉新明回憶著說。

方警官看著劉新明,繼續問:“你們在路的西側,對嗎?”

劉新明點點頭。

“那輛事故車在路東側的水溝裡,對嗎?”

劉新明又點點頭。

“當時車的發動機已經熄滅,車燈也不亮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