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大人,俺們到底是要遷到哪裡去啊?”

破落茅草房外,有一面色愁苦的農家漢子鼓起勇氣問了一句。

堵胤錫轉身,下意識收攏心中憂慮,看向不遠處的這農家漢子,他記得,這漢子叫何三,父親還有兩個兄弟,都死在了當年的亂世之中,只剩下他和其老母親相依為命,

平日裡做事不可謂不賣命,就是為了給老母親多拿一點吃的,毫無疑問的一個大孝子。

思緒一轉而逝,沉吟一會,堵胤錫溫和解釋道:“是遷徙到遼省去。”

“你也知道,這邊旱災就沒停過,地也難種,一直靠朝廷撥糧賑濟著……”

“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一個事,把你們遷到遼省那邊去,那邊沒天災,地裡收成好,日子也能過好一點……”

“你們放心,路上吃的,用的,都朝廷供著,有頭疼腦熱還有大夫隨行給你們看病……”

“到了遼省那邊,還會給你們分田,發農具種子,村裡還有朝廷配的耕牛,還免農稅好幾年……”

聽到堵胤錫如此詳細的解釋,漢子有些受寵若驚,連連說道:“大人您說的俺相信,陛下可是天大的聖人,俺就擔心,俺娘身子骨向來不好,這路上這麼遠,怕是會受不了……”

堵胤錫微怔,忍不住看向茅草房門口靠坐的佝僂老人,心中卻是忍不住一嘆。

縱使以遷徙之策中最好的待遇相待,但……數千裡遷徙,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結果似乎依舊顯而易見。

“三兒,朝廷有朝廷的安排,陛下寬容愛民,想必自有妥當安排的。”

老婦人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卻又條理清晰的出聲。

堵胤錫勉強擠出一抹笑容,安慰兩句,眸中黯然,卻是難以抑制。

心中之近乎矛盾的疑惑,亦是難以抑制的再次湧出。

所謂治國修身平天下,苦讀聖賢書多年,他向來堅信,為官重在教化,即教化百姓向善勤勞,從而實現大治之太平。

故,為官數載,凡事他必親力親為,多與百姓接觸,瞭解民生疾苦,從而對症下藥。

但為官數載,他見識了太多官員,在這大亂轉大治,前所未有的大治時代,太多的官員因各項政策與百姓頻繁接觸,反倒是弊大於利。

可……人性本惡,他能堅守,他也願堅守為官為民,他與百姓接觸,也可保持公心為民。

有很多官員,與百姓頻繁接觸,卻是成了上下其手的大好時機,成就一件又一件的禍事。

似乎………官員與百姓的接觸太多,反倒是給了官員之惡權利之惡的發揮餘地,似乎……弊大於利。

又似乎……無為而治,官員儘可能少與百姓接觸,才是避免官員之惡,權利之惡的最好方法。

但……若無為而治,官員與百姓接觸少,又意味著天災人禍,百姓都需要自己承擔,一旦無力承擔,那必然是糜爛一地,朝廷的無為而治,也會導致根本無法有效的肩負起護民之責。

似無論如何,都有種種弊處。

處在這官場,似乎就是處在一個天大的淤泥灘之中,來往大都是滿身汙漬,心肝赤黑……

他想要避免淤泥,但來往之間,卻也不可避免被迫沾染汙漬。

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儘可能的保持本心。

如今大變大治之世,天子嚴刑峻法,監察之苛,自古之未有,所以能最大程度壓制權利之惡。

但,縱使如此自古未有的嚴苛監察,他所聞所見,也有著數不盡的權利之惡,完全可以想得到,一旦監察稍有鬆懈,權利之惡,會恐怖到什麼程度。

尤其是如今,裡甲改制,權利直接與天下百姓接觸。

權利做下的所有惡,都將會反噬到權利之上。

而這個問題,儼然根本不可能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