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太子不過弱冠年紀,一向在世人眼裡溫良而恭謙,眼下這番話同樣說得溫和禮貌,但他直言直語無所顧忌的態度,卻讓人立時想到他不止是個溫良青年,更是未來接掌萬里江山的儲君。

張栩看了眼張昀。

張昀略默之後卻緩緩笑了。“太子殿下這話,問得老夫一頭霧水。老夫生於京城,長於京城,不知這樣的謠言如何會生到老夫頭上?若老夫真奉長寧公主為祖,如何不認祖歸宗?難道做皇室子孫,是什麼不體面的事情嗎?”

在旁人看來太子有備而來,但張昀看他此狀,卻反而更踏實了。

宮裡越是藏著掖著,才越是危險,如此單刀直入,那隻能說明他們沒有別的底牌。

這個秘密關乎著皇室聲譽,他不信,這個軍將下去,面前這黃口小兒,還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管不顧地嚷嚷出來地,以及當場定他的罪。

果然,對座的太子垂眸淺笑了下,繃直的兩肩也垂了下來。“聽到張閣老這麼說,孤就放心了。世間流言蜚語,真是千奇百怪啊。”

張昀緩慢揚唇:“首輔之位至今虛懸,老夫此番不自量力,被眾多文武官員推上了風口浪尖,想必有些人坐不住了,暗中使些手段,潑些髒水,也是有的。

“殿下學習理政也有些年頭了,對於這種事情,也該保持頭腦清醒才是。”

太子道:“閣老言之有理。我朝能有閣老這樣光風霽月的名臣賢臣輔政,乃是孤與皇上之幸,是天下之幸!”

……

回宮路上,太子在輦內嘩地收了扇子,端方的眉眼一片冷肅:“嚴密監視張家所有人。”

韓陌道:“打從自張家回來,就已經讓人盯著了,但一直沒有發現張家人的出入有什麼異常。”

太子沉氣望著夜幕:“那就想別的辦法。總之務必抓到張昀和楊燮勾結的證據,且要儘快!”

韓陌默凝一下,頜首道:“是。”

送駕到城門下,韓陌扶劍轉身:“天亮之前把張府四面通道與民居路線給我弄出來!”

楊佑道:“世子可是要防著張家人逃跑?”

韓陌睨他:“楊燮也是個通曉鎖器的高手,當初常蔚給自己打造的逃生通道,其中機括就是楊燮所制。常蔚都知如此,難道張昀就不會給自己留下後路?”

楊佑恍然:“柿子英明!屬下這就去!”

韓陌看著他離去,抬頭看著烏壓壓的頭空,只見日間還晴朗的天空,已然又是烏雲重重了。

……

天又變了。

半夜雨聲就跟打翻了篩子的黃豆一樣潑灑在屋頂上。

常賀空洞地望著前方,幾日下來,他明顯瘦了下去,眼窩深陷,窗外風一吹,吹落了一隻燈籠,他便跟著一震,如同驚弓之鳥。

“先生”是張昀。

他花了一整夜的時間強迫自己接受了這個事實。

翌日早上,桌上就擺著一塊破布,這布與他頭天夜裡所穿的衣裳一樣,他這才知道,原來他露馬腳了。

而且還讓楊燮知道了。

那張昀知道了嗎?楊燮會告訴張昀嗎?

張昀會殺他滅口嗎?

常賀吃不準。

但他覺得自己在泥沼裡越陷越深了。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路引,氣息浮動,然後緊緊地攥了起來。

&nbsp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