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目攢劍意,睜眼即殺人!

魏頡一劍霜刃把示君,劍意衝破夜幕,姿態一如那位在陽關大道上劈出千丈溝壑的老劍聖嬴秋,青龍神威蓋世,輕輕鬆鬆摧開紫霧煙氣,毫無阻礙的將風摧樓最高話事人林明斬成了兩截。

深更半夜的街道,終於風清雲散,重回安寧,再無那股詭譎萬狀,渾不亞於陰曹地府的恐怖異象。

可擾人心智的紫色幻魔氣機亦徹底飄散四處,騰騰殺機與鬼魅氣浪,都伴隨著林明的身死而悉數消失不見。

「啪嗒」一聲,林清義子林明那具裂作兩瓣的碎肉屍體掉落在地,如同爛掉的巨大柿餅。

也在差不多的時間裡,綽號「索命青影」的劍修蒼參,也已將林老闆此番帶過來的那群打手小弟通通殺了乾淨。

屋內、街邊,已盡是死人。

血腥味濃郁得十分刺鼻,飄入酒肆內,店老闆的那兩個親生女兒聞到後,都大感反胃噁心,忍不住瘋狂嘔吐了起來。

紅綢劍修將青霜神劍歸入了腰間的墨鞘裡面,不願去看那個被自己斬成兩截的風摧樓樓主,走至那匹赤焰火龍駒旁邊,取下了馬鞍處放置著的包裹行囊,然後徑直走回那家店名為「落花踏盡」的街邊小酒肆之中。

入得落花屋內,還未等魏頡開口說話,酒肆老闆便即匆匆忙忙爬了過來,膝蓋觸地,匍匐在年輕人腳下,連連磕頭,發自肺腑的朗聲道:「多謝大俠出手,救我家小女擺脫那惡魔的毒手啊!若沒有大俠,今朝我的兩個女兒,必然已被林明那廝給強擄去了!」

一歌一舞兩名胡姬女子同樣雙膝跪在父親身邊,朝著自己的大恩人魏頡磕頭致謝。

魏頡上前將三人分別扶起,臉色平和,言語中帶著淡淡的憂愁,「老闆,林明及其手下都已死在了你的店門口,這座碎肉城,你們恐怕是待不下去了,我這裡還有些銀兩,你且拿著,南下去中原生活吧。」

魏姓年輕人開啟包裹,把自己的全部積蓄都貢獻了出來,雖然並不太多,但想來也夠酒肆老闆全家連夜逃命去了。

告別落花踏盡酒肆內的三人後,魏頡抱起白裙小姑娘沈笛的屍體,將之扛上了店外赤驥的背上,自己依舊步行,拉著紅馬往山腳下行去。

殺光了風摧樓三十多人的青衫遊俠蒼參,則也牽著銀鞍白馬的韁繩,與剛結識不久的魏頡並排同行。

兩人都是健談之輩,擁有上佳的口才,然而一路上,他們卻皆極是陰沉鬱悶,趕路期間寥寥無言,連閒侃都沒聊兩句。

再度趕下少鹹山,行往東南方向。

來到那條魏頡與沈笛初次遇見的長河,易水。

此時已是清晨,初日陽光灑落人間,和煦而溫暖,可惜有些人,已經再也看不到了。

身臨拒馬河,魏頡魏正氣滿目蕭然,心情與剛來這兒時的那份低落出入不大,只是現在又多了一件值得令他感懷傷痛的事情了。

這世上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記憶力生來便極好,甚至能記得住生命中出現過的每一個。

二十年的人生裡,每一個來到過魏頡身邊的人,和他有過交集接觸的人,他都能把他們牢牢記住,然後為他們每個人傷春悲秋。

人世滄桑,眾生皆苦,但像魏頡這種感情尤為豐富,且心裡面永遠存有包袱,時時刻刻兜著不願松下的人,可能會比其他人要更苦一點兒。

還記得,就在昨天傍晚,在這易水河畔,魏頡救助了一名險些因飢餓而昏死過去的年輕女子。

那個女子穿有一件白紫色紋彩小裙,腳上套著一雙精美繡花小鞋,她吃了兩張肉餅後,相當自豪的講述著,自己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會腳踏七彩祥雲,手中提著慕容擊築的腦袋,飛過來迎娶她過門。

而那會兒的她,甚至連妻子的基本名分都還沒有,就已經心甘情願的為那位「蓋世英雄」懷上了孩子,願意在河水邊上不吃不喝苦等三天,只因她心中堅信,自己的那個「他」絕不會辜負自己,他說了會回來,就肯定會回來,回來娶她,回來給她肚子裡的孩子當一個好父親……

舊地重遊,那條河水平緩的易水江邊上,魏頡專門挑了個陽關充裕的位置,挖了個足可埋人的大坑,安葬了那名被意中人一劍刺死的白裙小姑娘,用血靈劍刻了塊石碑,上頭寫著「暮雲劍派沈笛之墓」。

僅此而已,沒有再畫蛇添足的多刻些什麼。

埋完沈笛的屍體,刻完石雕墓碑後,魏頡再一次舉目遙望西北,望著那片如兵陣排列的少鹹山群,穿著鮮紅綢緞的年輕人長長嘆了口氣,並不回頭,淡然問道:「蒼兄,可還有酒嗎?」

立在年輕人身邊的青衫劍客蒼參搖了搖頭,無奈道:「沒了,一滴都沒了,唉,別說了,我也想喝。」

「那咱們去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