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獨在異鄉為異客(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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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藝之首的南風公子歐陽舟慢步走至紅綢劍客的面前,突然身子一矮,當場就打算給魏頡行下跪之禮,若沒有魏頡及時將其一把身體扶住,這位綽號琴仙的西湖霸主恐怕就又要給魏姓晚輩行那最高的江湖禮節了。
“魏公子,多謝……剛才你若不出手,今日我們四人,必然都已命喪了在那個矮子的手上!”琴音真仙歐陽舟低首而言,口氣誠摯而真切。
魏頡扶著歐陽老大的雙臂,正色道:“歐陽前輩,我此番前來北方天燭,除了要幫上官劍俠報仇以外,還想著能多殺些胡人蠻子為咱們中原百姓出一口惡氣!天燭國狼族蠻夷與我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個晏材又是什麼折腰山的幹部之一,麾下掌有兵權,殺一個這樣的掌權之人,猶勝過屠戮上百個北蠻平民,何樂而不為呢?前輩無須多行大禮,受之不起,真是折煞晚輩了!”
歐陽舟扭頭看了眼那口裝滿了晏材屍塊的巨型棺材,轉過腦袋,再度注視著仗義出劍救了自己性命的英雄後人魏頡,心潮跌宕,西湖琴仙兩眼淚光閃爍,神情顯然極是感動。
整天揹著一架焦尾琴都不嫌沉重累贅的歐陽舟只覺得此時所受的恩情之重,遠勝過十架巨琴的分量,恩重如山。
江南頭號怪人的他片刻不移地盯著魏頡臉上那雙年輕俊氣的瑞鳳眼,振聲道:“魏公子,今日之恩,我歐陽舟此生斷然不會忘卻,他日若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差遣便是,我們兄弟四人隨叫隨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辭,千刀萬剮在所不惜!以後魏公子的仇人就是我們江南四藝的仇人,魏公子的朋友就是我們江南四藝的朋友,魏公子有何心願需求,只要是我們江南四藝力所能及,便一定會竭盡全力幫魏公子實現,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絕無反悔的道理!”
魏頡聽其講得這般豪邁動情,心中倒也頗有感慨,暗道:“早聞江南四藝有仇必報,有恩也是必報,如今一見,果真與傳言相符,是四個好漢子。”遂點頭應道:“好嘞,既然前輩願意與我交朋友,那我這個做晚輩的,豈有推辭的理由?該當惶恐受之才是。未來如若前輩有什麼地方是晚輩能幫上忙的,也請隨意提出來就好,只要是我魏頡能做到的事情,就肯定不會有所推卻!”
歐陽舟又與年輕晚輩魏頡閒適聊了幾句,提出準備將逐靈人晏材的屍體及其棺材帶去杭州西湖,將之埋在那邊以祭奠兒子歐陽信平的在天之靈,讓狼蠻族魔頭葬身於異國他鄉,算是天道報應。
辭別赴北尋仇的江南四藝,魏頡徒步折回那間留宿了一個晚上的尋常小客棧,牽走了那匹楚瀚老將軍在燕鳴關送出的老馬赤驥,繼續踏路而行,徐徐北上。
差不多到用晚飯的時間,頭戴斗笠遮掩面貌的紅綢劍客魏頡終於駕出天狼府廣陵城,來到了自己的故鄉。
止息。
騎著體格強壯的高頭烈馬赤焰火龍駒,緩緩地穿行於止息城的城中街道。
這座著名六邑之一,被割讓給了天燭國南院大王耶律鎮江的雄城因為比較靠近南邊大禹王朝,離南院國都黃龍府天闕城尚有較遠的距離,故而沒有受到過大的潛移默化、入鄉隨俗,倒還不至於街頭人人皆著蠻衣,萬家男女老少俱說胡語。
這讓魏頡心裡頭微微好受了那麼一點兒。
來這裡之前他就開始有些害怕,害怕回到家鄉後物是人非事事休,曾經的巨城止息會有翻天覆地的驚人變化,變得只剩一個城名是舊的,其他一切都變成了異國他鄉的“難聞”的胡人味道。
然而,即使城中百姓言語口音依舊,衣著打扮猶與中原大地的民俗相符,街邊的一些標誌性建築以及民舍的構造都和十幾年前差不太多,魏姓年輕人還是沒來由的感受到了甚是強烈的“陌生感”。
那種極端陌生的感覺彷彿像一堵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無形高牆一樣,將魏頡這個“本地人”冰冷的拒之牆外,讓他和那些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可憐外地人沒什麼區別。
莫名感到自己被排斥出去的魏頡臉色很是難看,表情上寫滿了“晦氣”二字,眉頭鎖著未有絲毫鬆開。
這裡難道不是自己出生的地方嗎?
為何歸鄉後連哪怕半分親切溫暖的體驗感都不存在了?!
在他鄉外地終日飽受著孤獨寂寞之苦也就罷了,回“家”以後居然還是這般的寂寥無依,恍若無根的漂水浮萍,沒法從泥土中汲取任何營養肥料。
就只能這麼漂著,永遠漂著。
騎在赤焰巨馬鞍背之上的年輕人再過不到兩個月就要二十一歲了,眼下心情無比陰沉鬱悶,深感孤苦伶仃的魏頡魏正氣雙手死死捏緊韁繩,他仰起頭望著天,輕聲喃喃道:“爹,我想你了。如果媽沒有走那麼早,你也沒有死在碎肉城,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生活下去,日子該有多麼幸福啊……”
紅綢披身的年輕人歷經了不少苦難折磨,性子早已磨鍊得非常堅強有韌性,但這會兒功夫,他說話的聲音裡已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哭腔,舉頭遙望不見飛鳥的廣闊天幕,自言自語道:“我,原來早就已經沒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