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詔獄當中,武清侯李國瑞獨自坐在其中的一個牢房裡,對於他這種錦衣玉食出身的人物而言,雖然並沒有受到任何嚴刑拷打,可是精神就已經變得十分萎靡不振,對放在地上的飯食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對於吃慣了山珍海味的李國瑞而言,地上的三菜一湯自然是簡陋到了極點,然而他卻不知道,倘若放在此時的京城裡面,這三菜一湯乃平民百姓根本望之不可及的美味佳餚。

煩悶之下,武清侯在監牢中走來走去,腳下的鐐銬更是拖得嘩啦嘩啦響,在空曠的詔獄裡顯得無比刺耳,他此時內心自然是早就後悔無比—一早知道皇帝要動真格的,他就不會只願意拿五千兩銀子了,乾脆給個三五萬兩的,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他不由得在心中期盼,倘若皇帝能夠消一消氣,就算拿出五萬兩白銀又如何?反正要賺回來也不算很難,還是要找機會去面見皇上才是。

一想到這裡,武清侯李國瑞便開始扯開了嗓子,高聲叫道:「有沒有人,我要見皇上,我要給皇上贖罪!」

「不必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昏暗監牢裡卻響起了一道清脆的聲音,只見一隊人馬,正簇擁著一名年輕人正朝著這邊走來,他們的手中還各自打了幾盞燈籠。

等到年輕人走到足夠近的距離時,李國瑞這才看清了年輕人的長相,他立馬嚇得跪了下來,痛苦流涕道:「太子殿下......臣冤枉啊......」

來者正是奉了皇命審案的太子林敬,一旁則是刑部尚書徐石麒,大理寺正卿凌義渠以及東廠提督王德化,他們則都是這一次負責會審李國瑞的官員

不同於以往,林敬存心將這件事搞大,因此對待李國瑞便沒有任何沒有轉園餘地,非硬著手腕幹下去不行,倘若一旦虎頭蛇尾,那麼京城裡的皇親、勳舊和縉紳們將再也不會拿出一兩銀子來,而且還會嚴重損害到他這個太子的威嚴,甚至連皇帝那邊都交代不過去。

「哼,冤枉,倘若你要是冤枉,那麼京城中哪裡來的好人?」

林敬冷笑一聲,也不講究什麼,直接讓人搬來了幾把椅子,自己則坐在正中央,而幾名官員則位列而坐,唯獨王德化則選擇站在太子殿下的下首,擺出一副馬首是瞻的模樣。

擺足了架勢之後,林敬也不再廢話,輕輕使了一個顏色,很快便有人將一摞賬冊呈遞到了眾人面前,還有一人則一本正經地念道:「崇禎元年,李國瑞送禮部右侍郎周延儒白銀一萬兩,二人在府上密談三個時辰,於子時方歸......

「崇禎十三年,李國瑞同禮部右侍郎陳演懇談,送其白銀五萬兩,代為說項....

「崇禎十五年初,李國瑞送周延儒白銀十萬兩,併為其老家興建宅院,耗費三十萬兩......」

條條款款頓時將李國瑞炸了個昏天黑地,他很快就意識到,這些罪證恐怕都是東廠從周延儒和陳演那裡找到的......這裡面基本上基本上八九不離十,就連數字也都比較精準。

一時間,李國瑞臉上不住地冒著冷汗,他只能嘶聲道:「臣冤枉,這些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臣......」

說完後,他朝著王德化怨毒地瞥了一眼,除了這個死太監,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找到他這麼多的罪證。

林敬冷笑道:「到底是構陷還是事實真相,咱們從你府裡的賬冊上便能發現,只是這需要四個時辰而已,如果你願意等,最多到天亮的時候,所有的證據都可以讓你慢慢看——最關鍵的是,這些證據都是從你的書房內找到的。」

李國瑞頓時像霜打了的茄子,徹底變得萎靡不振,他似乎認命了一般,「臣......罪臣對不住皇上.......」

林敬搖了搖頭,道:「父皇念在孝定太后的份上,並不願意對你痛下殺手,但是你要明白,人要學會自救,倘若你繼續包庇隱瞞下去,所有的罪狀都要你一個人扛下去,可是本宮明白,這起大規模通虜案中,你只是其中一個環節,甚至可以說,就連周延儒、陳演之輩也同樣是其中的一個環節而已。」

清脆的聲音在詔獄內慢慢響起,沉穩而有力,如同一通通重鼓,敲打在李國瑞的心臟上,他很快就選擇了坦白。

「罪臣絕不敢隱瞞.....

等到李國瑞將涉及到當初周延儒、陳演通虜案中的所有細節陳述出來後,在場的眾多官員們,也不由得為之一愣,這裡面所涉及到兩京勳貴還真不是一般的多,甚至還牽涉到了一些宗室和國公的身上,他們雖然沒有直接涉及到晉商通虜的事情裡面去,可是在無形中卻為他們提供了保護。

東廠提督王德化將所有的供詞整理了出來,這才低聲道:「殿下,這件事可不小,奴婢得馬上進宮見陛下了.....」

林敬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不小,必須要告訴父皇,不過我就先不入宮了。

「是,那奴婢這就告退。」

等到王德化離開之後,林敬也帶著一直沒有怎麼開口的刑部尚書徐石麒和大理寺正卿凌義渠出了詔獄,他們原本是下午的時候進去的,可是出來後就已經到了晚上。

刑部尚書徐石麒原本是天啟二年的進士,今年已經快七十歲了,雖然還能算得上老而彌堅,可是頭髮已經一片花白,他近乎於帶著一種沉痛地心情說道:「殿下,若非今日審理,老臣絕不敢相信我大明朝竟一致於斯,不知道

有多少人為了銀子將我大明給賣掉了......

一旁的凌義渠同樣如此,二人很顯然多多少少有些被打擊的感覺。

林敬輕輕嘆了一口氣,道:「二位大人,你們其實可以想想,我大明朝幾千萬人口,卻被一個僅僅不到百萬的滿洲給打成這副模樣,豈不是天下第一怪哉的事情?問題其實一直就出在我們的內部,只是病得太重,已經到了不得不下猛藥的地步了。」

徐石麒多麼毒辣的眼光,他自然一早看出太子想要搞擴大化的想法,只是他並沒有出言反對,反而一直都多有配合,因此林敬對他也不得不多說幾句真話。

而此時二人聽到林敬的答案以後,便都陷入了沉默,他們雖然不喜歡林敬這種牽涉他人的做法,可是又不得不承認林敬說得有道理,倘若再對這幫勳貴宗親手軟,將來又如何能夠面的天下百姓呢?

「殿下所言自有殿下的道理,老臣不敢多言,只是還望殿下保重,我大明的根基,始終都在殿下的身上啊!」

徐石麒在說完這句話後,便直接帶著凌義渠告辭,而林敬則久久矗立當場,望著天邊逐漸逝去的夕陽,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