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皇帝表示的決心,林敬心中暗暗有些無奈,不過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便輕聲道:「父皇,兒臣倒是得了一篇奏章,便是關於解決我大明財政賦稅問題的良方,只是良藥苦口,兒臣倒不知是否應該呈遞給父皇。」

「哦?什麼奏章?快快呈遞上來。」

崇禎皇帝知道太子雖然年輕,可是行事向來有自己的一套主張,絕不是無事生非之輩,當下便來了興趣。

林敬很快就將奏摺呈遞了上去,那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藍綾做面的奏本。

崇禎接過奏本,便直接開始看了起來,裡面的文字寫得倒是極好,筆鋒雖有幾分銳利,可也透出了幾分朝氣蓬勃的感覺。不過相對於文字而言,裡面的內容才算得上石破天驚。

奏疏中幾乎用一種沉重的心情分析了當前大明所面對的局面,認為天下之所以大亂,表面緣由是各地義軍蜂擁四起,可內裡實際上卻是因為地方宗室、豪強以及大戶們兼併土地之故,逼迫得百姓們無寸土立錐之地,只能自賣為奴,才能求得一條生路。

然而即便如此,在豐年時依然有不少的百姓們不免啼飢號寒之苦,若是遇到了災年,則會出現大批大批的流民,他們當中體質稍差一些的婦孺老弱們,便只好輾轉餓死路旁,而強壯的為了活下去,也只能起來造反。

奏疏中直言,朝廷若是隻顧訓練官軍剿滅流寇,其實是遠遠不能剿滅義軍的,因為還會有源源不斷活不下去的百姓們加入到義軍當中,縱使官軍殺死一個高迎祥,可是還會出現李自成和張獻忠,即便未來能夠殺掉李自成和張獻忠,焉能不會出現下一個李自成和張獻忠呢?

奏疏中認為,即便是今日的江南看上去局勢還算平穩,可實際上也處處潛藏危機,倘若再不出手限制宗室豪強大戶們兼併土地,解救百姓困苦,那麼秦、晉、豫、楚瓦解崩潰的局面,將會同樣在江南出現,而到時候大明朝失去最後的財賦重地,便只有死路一條。

崇禎皇帝見筆鋒銳利,不由得眉頭皺起,他又想到太子說的良藥苦口這番話,便只得耐著性子繼續看下去。

當然,奏章中並非一味痛斥當前的弊政,而是給出了自己的解決辦法,那就是請求皇帝毅然決然下詔書,首先要求全國各地的藩王和豪強們交出自己手中的土地,分配給沒有土地的貧困百姓,如果有人不從,當嚴厲處置,絕不能輕易姑息,此外他還認為必須要重新清丈土地,禁止兼併,減少賦稅,從而既能保證可以收到足夠的賦稅,又能減輕百姓們的負擔。

至於當前的軍餉問題,奏疏中認為應該由各地宗室藩王和江南大戶們進行輸餉,倘若有人要違抗,便將其家產充公處置。

奏章內容很長,可是裡面卻飽含忠君憂國之情,讀來令人深思。

崇禎皇帝自然不會例外,他認認真真看過了一遍之後,又忍不住重新細看了一回,不由得問道:「這一番令人發省之論實在是振聾發聵,這是何人呈奏?」

「啟稟父皇,這是國子監裡面的一個叫做秦方的太學生呈奏上來的,兒臣也是昨天才剛剛收到,只是裡面內容過於.......兒臣這才沒有第一時間呈報。」

林敬輕輕嘆息了一聲,說起來他看到這封奏摺的時候實在是嚇

了一大跳,像這裡面的措施都是救國良策,可是註定在如今難以得到推行。

崇禎皇帝長嘆了一口氣,意味複雜地說道:「實在沒有想到,滿朝文武都閉口不言的話語,竟然是從一個太學生的嘴裡說出來,到底是朕的滿朝文武們不知道,還是他們根本就不敢說?!」

「父皇英明。」

林敬恰到好處地捧了一記,繼續道:「以兒臣之見來看,對付義軍不同於對付建虜,需制長策方能制之。」

崇禎皇帝輕輕點了點頭,「如何不同?」

林敬繼續道:「回稟父皇,對付建虜,乃御外敵,當以七分軍事三分政治,以打促和,便可得喘息之機;然而對付流寇,則屬於內亂。需以七分政治三分軍事,施加仁義之道,斷絕流寇來援,方能使流寇如斷水之泉,不攻自破。因此,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切實減輕百姓的負擔,只要他們能活得下去,就不會投入到流寇當中。

崇禎皇帝微微陷入沉默,他知道林敬的潛臺詞,既然不能從百姓身上刮錢,那麼就只能從宗室豪強身上要錢,其中無論是輸餉,還是重新清丈土地,都是在斷宗室和豪強的根基,他們焉能同意?

想到這裡,崇禎原本堅定的想法便隱隱有些動搖,他望了一眼林敬,繼續問道:「聽說你在山東推行過減租減息令和均田令?」

「回稟父皇,減租減息確有此事,不過均田並非如此,而是實行了永佃令。」

林敬恭敬地回答道:「兒臣先前多有奏章呈奏,山東三王多有不法事,此次建虜來襲,他們亦未盡臣道,兒臣便將他們的土地剝奪了......當然,這件事也是得到了父皇的許可,兒臣才得以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