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軍田之議

端本宮中。

林敬正笑盈盈地望著面前的一名黑臉官員，此人正是剛剛抵達京城的左都御史李邦華，他自從五月中旬抵達京城以來，便一直投身於熟悉京營的新環境中，並沒有立刻前來拜見林敬。

當然，李邦華之所以這麼小心謹慎，也是因為朝堂剛剛經歷過了吳昌時一案，他委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牽連到太子林敬。

而眼下他之所以前來端本宮，也並非出自於他的本意，而是崇禎皇帝的命令。

對於此時的崇禎而言，他急於看到整頓後的京營，也急於希望京營能夠派上用場，而這些都離不開此時的李邦華。

至於太子目前所訓練的羽衛軍和太子親軍營，更多還是停留在紙面上的軍隊，寥寥一個多月的訓練並不能改變這一切。

因此，李邦華在這個時候前來接觸林敬，並不是多麼犯忌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想要整頓京營，太子的建議很重要。

“殿下，眼下想要整頓京營，必須要滿足一點，那就是清退軍官們侵佔的軍田才行，否則在無錢無糧的情況下，臣也實在無能為力。”

李邦華久歷宦海，對於眼下的事情自然門清，他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了自己當下必須要拉住太子，否則京營改制的問題根本無法完成，到時候儘管自身榮辱無關緊要，可是卻會影響到整個大明的安危，這是他實在不願意看到的。

林敬輕輕點了點頭，道：“朱純臣、徐允禎他們雖然已經去職，可是京營的賬目已經是一團黑，想要理清可不容易，貿然清退軍田只怕會引起更多的問題——總憲，這件事你找我只怕也很難處理。”

笑話，林敬之所以希望李邦華前來京城整頓京營，目的就是希望能夠弄個人在前面頂住勳貴和軍方的怨氣，這跟之前整治朱純臣和徐允禎截然不同，畢竟後者無論權勢多麼大，可他們也不敢鬧出花樣來。

但是那些範圍更廣的小勳貴和軍官們就不是那麼回事了，他們切實地掌握了京營的中下層，一旦對他們開刀，這些人是敢鼓譟士卒們鬧事的，到時候他林敬可就將所有怨氣都歸於自己了，這並不符合林敬的利益。

唯獨只有李邦華，眼下才更適合這麼一個角色，也更適合替他林敬背上這口黑鍋。

而眼下京營名額十二萬人，在冊的軍戶二十多萬戶，每戶平均十餘畝田，合計二百萬畝田地，是京營將士的重要收入來源，但問題是根據軍戶制的規定，軍戶耕種的田地在三頃以內者可免雜役，三頃以上者須與民戶一起承擔雜役。

表面上看這個政策非常人性化，因為明朝每頃合十五畝，也就是說四十五畝土地以下是可以免除雜役的，而一般尋常的軍戶根本不可能有四十五畝地。

但問題就在於，戶部沒錢給軍戶們調撥軍糧，因此軍隊的口糧必須要全部從軍田裡面出，再加上軍戶還要面臨各種無休無止的戰役，常常一丁出征，全家受累，特別是要前往千里之外的邊疆時，每次光是路費就足矣拖死軍戶一家人。

正因為如此，京營裡軍戶逃亡現象變得越發嚴重起來，勳貴們和軍官們肆意兼併著軍戶的土地，甚至在經過了對軍戶制的調整後，這一現象依然沒有得到改變，使得目前京營二百萬畝土地，幾乎絕大部分成為了幾家大勳貴手下的田地。

沒有了土地，李邦華就算是想要整治京營，也無從著力下手。

李邦華眉頭微皺，低聲道：“殿下，您既然點名讓臣來治京營，總要給上一些支援才是.....…”

學會跟上司討價還價，在任何時代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只會埋頭苦幹的下屬，並不是子最好的下屬。

林敬笑了笑，道：“普通軍官們對軍田的侵佔還是有限的，而且這些人也比較重要，這些人的田就暫時不清退了，我這邊已經勒令了定國公和成國公帶頭捐出了侵佔的軍田，大概有二十萬畝，到時候將會重新劃歸到京營。”

“定國公？成國公？”

李邦華頓時有些好奇，道：“這倒是讓人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們怎麼會願意將吞下的肥肉再吐出來呢？”

林敬揮了揮手道：“這你就不要多管了......如果再加上原來有的二十萬畝官田，你手下好歹也有四十萬畝地了，有些事情也可以開個頭了........至於別的事情，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想要一朝解決所有的弊政，很明顯就是一個天方夜譚，林敬從來不抱有這般幻想。

“多謝殿下，臣這就安心了。”

雖然收穫不是很多，可是李邦華依然很滿意，這代表他還能在京營多養一倍的兵。

林敬繼續道：“不過有一點我要跟你說清楚，眼下讓你去整頓京營，並不代表我認為你可以將京營變成一支強軍，僅僅只是我希望能夠給陛下給百官一個交代.......若是等到羽衛軍練成，而京營並沒有多少變化的時候，那麼京營就只能裁撤。”

“臣自然明白。”

李邦華面色平靜地說道：“如果到了那時京營沒有任何價值，臣自然也不會留戀此地......屆時撤掉自然是最好的結果，只是在此之前，臣會竭力試一試。”

說起試一試的時候，六十八歲老人的花白頭髮微微抖動著，似乎在努力地宣稱著自己內心的壯志，從來都沒有消失。

由於林敬之前就已經派人在京營裡篩選過一批精英，讓他們加入了羽衛軍和太子親軍營，因此他眼下並不看好李邦華的堅持。

等到老人離開之後，林敬才慢慢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接下來要馬上進宮，圍繞首輔的職位來向崇禎皇帝做做文章了。

自從周延儒倒臺之後，朝廷內的鬥爭就顯得越發激化，而新的首輔人選卻遲遲未曾產生，使得朝堂上瀰漫著一種淡淡的浮躁之氣，所有人都盯著那個位子，猜測著會花落誰家........

當然，眼下的這個問題對於林敬而言，並不算特別艱難，一切都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