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種級別的怪談了,自百年前所有神職人員聯合起來將大部分怪談送進另一個空間後,留在現實生活中都是些不成氣候的小嘍囉。

像一週前的千人大暴動,那是在明治時代都十分罕見的情況,卻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出現。

足以引起大部分相關人士的重視。

怪談這方面安雲比賀茂知道的更多,也是他在跟慄原司談話。

“我們所對付的怪談名叫灰純。”安雲說,“它是江戶末期,由居住在江戶本所德川家的一千石旗本所供奉的怪談。當時制度混亂,正值幕府末明治初的動盪時期。這位名叫右衛門的旗本跟隨家主四處征戰,立下赫赫戰功,手下無數人命。可能正因如此,身纏冤魂的右衛門夢中出現一個幽魂。”

“他夢中的幽魂看不出形狀,但一旦出現,就會出現無數的頭髮。頭髮像是有生命一般,緊緊跟在右衛門身後,試圖纏上他,一旦纏上就會發生很恐怖的事情。不過右衛門可是身經百戰的人。”

“他抽出武士刀揮砍上去,但很快發生了一件極其恐怖的事情。但問題正出現在此,每次到這個時候,他就會醒來,只剩下恐怖的感覺和感到不適的身體。”

說到這兒,長時間的談話讓安雲神情疲憊,頓了頓,長舒一口氣,像是哀嘆。

倍吉關切地看著自家父親,但沒有父親的吩咐,他並不會主動接過話頭——這是安雲的堅持,他希望能夠由自己講完這個故事。

也是關於安雲的故事。

在接納灰純時慄原司就知道了它的故事,對其中那位安雲所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清楚。此刻慄原司看著老態龍鍾的安雲壽一,感受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對怪談的責任心和堅韌,心裡受到觸動,感嘆他們世世代代堅守本心。

怪談和人類只是站在不同立場的兩方,雙方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需求,很難說誰對誰錯。

能否找到一個平衡點呢?人與自然和諧共處,類似於這樣的東西。怪談也算是自然的一部分,只是需要找到合適的方式。慄原司心想。

歇息完畢,安雲抱歉地說:“人老了,力不從心。倍吉,接下來的故事你來講吧。”

“父親——”

“過來。”安雲對倍吉嚴肅地說,“早晚這些都是你需要做的。”

倍吉看著衰老的父親,咬了咬牙關,應下:“我明白了。”

倍吉走近了些,跪坐在一側說出後面的故事: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盡一個月,每天右衛門都會做同樣一個夢,因為睡眠不足他的精神面貌受到影響,反應在具體事件上則是有一次差點讓刺客接近德川家主刺殺成功。家主詢問右衛門發生了什麼,右衛門這才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訴大家。家主將事情告訴日枝神社,神社宮司緊急召回當時在大分縣玖珠郡處理河童事情的我的曾曾祖父。”

“曾曾祖父是近百年來我們安雲家最厲害的人,他成功處理過大大小小五十件怪談作亂案件。而這一次的事情成為他人生中最後一件,也是最濃墨重彩的一件。”倍吉稍顯自豪地說,“回到江戶本所,曾曾祖父從右衛門那得到事情的具體情況。”

“瞭解事情經過後曾曾祖父心裡有了底,對右衛門說‘這是閣下手下冤魂前來報復索命。’”

“右衛門回答‘在下並不懼怕鬼神。’”

“曾曾祖父說‘正是因為閣下這樣的狀態,尋常冤魂根本無法近身。所以它們才會聯合起來,成為一個更大的東西影響閣下。’”

“右衛門無話可說,雖然他不信鬼神,但身上發生的事情卻又讓他不得不信。曾曾祖父又說‘它們以頭髮作為媒介,大概跟閣下喜歡割下敵人的一撮頭髮當成勝利象徵的習慣有關。現在既然沒辦法以人類的氣勢鎮壓,那就得藉助神靈的力量。為它們建設一個神社,供奉冤魂,建成後閣下的夢境將會恢復正常。’”

“右衛門按照曾曾祖父的吩咐,讓手下在庭院中為冤魂們建造了一個神社,將敵人的頭髮供奉在神龕中。神社建成的當天,右衛門夢中的幽魂便消失。右衛門非常感謝曾曾祖父的指點,送來了賀禮,然而曾曾祖父卻覺得非常奇怪。按理來說,就算被神社鎮壓,冤魂們也不該這樣輕鬆的離開。這在曾曾祖父的心中留下陰霾。”

“平靜地過了一週。一週後,令人驚恐的事情發生了。右衛門變成了一個老人的模樣,他提不動刀,沒辦法疾跑,成為了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右衛門來到日枝神社尋求曾曾祖父的幫助,眼見右衛門的模樣,曾曾祖父長嘆‘果然如此。’此刻,曾曾祖父明白不付出代價這些冤魂是不會離開的。”

“就像這次一樣。曾曾祖父備好東西前往右衛門的家對付怪談。夜幕降臨,右衛門的宅庭一片寂靜,突然一聲低語劃破寧靜:‘血債血償、血債血償。’只見神社前出現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她七竅流血模樣恐怖,曾曾祖父當即知道這人被冤魂附身了。經過一番苦鬥,曾曾祖父將冤魂從那人身體中趕出封印至神龕中。後來才知道這個女人是右衛門曾殺害的刺客的女人,她聽說右衛門將會建造神社供奉冤魂後,扮成僕從混進右衛門的家,從修建神社開始日日用自己的頭髮供奉,希望能夠懲罰右衛門。”

“事情的經過就是如此。因為發生了這件事情,右衛門不復當年,被收回旗本的身份,家丁僕從也全都散盡。後來明治天皇上任,這片地區被劃為開發區。因為發生了右衛門的事情,再加上沒必要觸黴頭,建造好的神社便被擱置了下來。後來零零散散也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都在可控範圍內,透過口口相傳就沒人接近了。時間一久,也就沒人記得神社的故事。”

“因為看到過它灰色的身影,曾曾祖父將這個怪談稱為灰純記於家族史書。封印灰純後曾曾祖父元氣大傷,退居二線,留在神社成為一個維護日常的神職人員。”

“這就是灰純的故事,也是它跟我們安雲家的糾葛。”倍吉用塵埃落定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