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直視人心。

大饑荒時代,四季失去了顏色,天上只有毒辣的太陽燙爛了大地。

城邦裡到處都是飢腸轆轆的人,吃完活物又撕咬死物,嚼完根莖又吞嚥泥土。這些軀體已經完全脫形,皮囊再也包不緊骨頭,眼眶凹陷成窟窿幾乎全盲。身上的破布要把脊樑扭彎,滿腹的積水戳破五臟六腑,逼著他們在乾裂的土地上爬行。

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家也按照術師所說的方法向天獻祭,乞求大雨憐憫眾生。

直到殺無可殺,念無可念,信仰一點一點崩塌。

黑雲壓得方圓百里戾氣沉沉,行屍走肉低吼著朝昔日“偶像”的宅子走去。

牆裡一片蕭索,風把該打散的全都打散了,唯有濃重的惡臭彌留。

枯井旁邊,父母和年僅七歲的兒子圍坐著,神形各異。蓬頭垢面的術師啃著發黴的土豆,嘴角泛出白汁;痴痴傻傻的女人揪著衣裙,時不時劇烈痙攣;驚恐萬分的小孩雙手抱著膝蓋,雙眼通紅卻因極度缺水流不出一滴眼淚。

咚,咚,咚,咚。

是肉體撞擊家門的聲音,不知怎麼的,今天響得特別厲害。

“爹爹。”

術師抬起頭和小孩對上視線,猛地塞入最後一塊土豆,一把抓住女人的頭髮。

咚。

那是頭顱撞擊枯井發出的一聲鈍響。

“我算過了,再等一個月就會下雨。”

術師說著加強了力度,直到“食物”腦花四濺,脊椎戳出脖頸徹底斷氣。

咚,咚,咚,咚。

“不怕,就跟搖撥浪鼓一樣。”

小孩極度恐慌當場暈厥,朦朧中看到術師正在吃什麼,接著又遞過來一坨溫熱的東西。鼻息間濃重的腥味嗆得他想嘔吐,可是求生的本能卻推動嘴唇靠近生肉,直到飽足。

又三十天,沒雨。

術師和小孩背靠枯井邊。

焦躁不安的術師全身發抖,看著昏暗的天空無意識地磨牙,口水慢慢往下流。他的喉嚨裡時不時發出輕嗝,肚皮上下起伏著,腳後跟在地面磨動。

“不可能的,我不會算錯的......”

咚,咚,咚,咚。

家門再次傳來沉沉的撞擊聲,饑民要進來了。

術師譫妄地撓頭,緊接著是臉皮,尖利的指甲颳得屑肉亂綻。他突然盯著餓到頭昏眼花的小孩,眉頭一鬆笑了,為什麼自己沒有早點想到?

有一種秘術,只要認真執行就可以求雨改命。

“爹爹,我好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