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鳳鳴之前那所有的想,都真實的擁有了。但是,幸福之餘,她內心的恐懼卻怎麼也無法驅散。

她總感覺這樣的幸福不真實,上天會突然收走。如果美好和幸福是用苦難兌換來的,她總覺得她從小到大所遭遇的苦難所兌換來的幸福已經超標了。只是上天疏忽了,一時還沒有發現,但總有一天,上天會給她來個大清算。

所以,新婚之夜,本來幸福如蜜的她,內心世界卻氾濫著莫名的恐懼,和莫名的擔心。特別是夜半醒來,她被丈夫擁著,睜眼望著黑夜,恐懼和擔心卻如影隨形的揮之不去。

這一天的傍晚,大概是星期五,她從學校回到縣城,乘坐三輪車來到棉廠西門外的官路上,下車付了車費,剛奔下官路,卻一下子傻眼了。

不夜城的棉廠不見了,海市蜃樓一般的棉廠不見了,只見眼前的棉廠已經面目皆非。鐵大門鏽跡斑斑,棉廠裡一片荒蕪,除了破敗的車間還隱約可見,卻再看不到別的建築了。別說門崗上看不到保安的蹤影,整個棉廠也沒有一個人煙。

那一刻,鳳鳴佇立在傍晚裡,望著眼前荒蕪破敗的棉廠,是目瞪口呆。

那一刻,鳳鳴絕望的無以復加,她想,上天已經發現她的幸福超標了,突然收走了她的幸福,把她丟進了深淵。

“玉軒,賈玉軒!”鳳鳴聲嘶力竭的呼喊著丈夫的名字,淚流滿面。

這時,在淒涼的黃昏裡,她突然發現鏽跡斑斑的大門裡出現一個衰老的身影,那個身影正驚詫的望著她。

她止住哭喊,打量那衰老的身影,竟然有些面熟,再一細看,原來是棉廠的花臉老門衛。只是他非常老態龍鍾,就像一個百歲老人死了幾百年又爬出墓穴一樣。

更讓她恐懼的是,那衰老的老門衛竟顫抖著雙手打了大門,像個活鬼一樣,嘴裡喊著“林會計”向她走來。

“玉軒,玉軒!”鳳鳴喊著丈夫的名字,一邊後退。

在遙遠的天邊,她隱約聽到丈夫正焦急的呼喚她的名字。

“鳳鳴,鳳鳴……”

鳳鳴激靈一下醒了,原來剛才做了一個噩夢。

“玉軒……”鳳鳴醒了,嘴裡還在呻吟著哭喊賈玉軒的名字。

在夢裡,卻像被封印了一樣,她聲嘶力竭的哭喊丈夫的名字,怎麼也喊不出聲音,她的臉上滿是淚水。

“我在呢,鳳鳴。”丈夫搬過她面牆側躺的身體。

鳳鳴像被解了封印一樣,驚慌的張望。只見屋裡一片通明,迷離的燈光裡,丈夫正附身望著她,嘴裡還在喊著她的名字,正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鳳鳴便緊緊的抱住了丈夫,像久別重逢一樣抱著,怎麼不也肯鬆開。

“做噩夢了?”丈夫在她耳邊輕聲問。

鳳鳴便把丈夫抱得更緊了,恨不得把他抱進自己的身體時,真正的融為一個整體,那麼,上天也就無法將他們分開了。

這時,西鄰家的雞叫了,天快亮了。

“多美妙的雞叫。”丈夫的熱唇貼緊鳳鳴的耳邊說。

可能是雞叫聲驅散了噩夢的恐懼,鳳鳴慢慢鬆開丈夫,枕著丈夫的胳膊,躺在燈光裡,開始講剛才的噩夢。

丈夫用心聽著鳳鳴講的噩夢,能感同身受鳳鳴在夢中的恐懼和絕望。

可他也無法理解鳳鳴怎麼會做這種噩夢。如果說夢到爸媽來鬧事來好理解,畢竟是揹著他們結婚了。可夢到了棉廠變成一片荒蕪的無人煙之地,這就無法理解了。

“多美妙的雞叫聲。”賈玉軒說著,將燈熄滅,擁緊了鳳鳴。

此時此刻,鳳鳴也覺得雞叫聲很美妙,它驅散了黑夜,迎來了黎明。

兩個人相擁著,繼續睡回籠覺,一直睡到自然醒。

天有些陰,但陰的不太重,感覺太陽隨時都會從蒸氣一樣的雲層裡冒出來,站在空中照耀這個世界。這不太陰的天氣卻冷得很,哪怕很微小的一股風從臉上劃過,也跟刀子刮似的。

賈玉軒帶鳳鳴回孃家了。

昨晚他還打算今天一早回爸媽那裡賠罪,但醒晚了,醒了之後又懶在床上不想起,兩人摟抱著有說不完的話,唧唧我我跟談戀愛似的不想分開。

自律能力很強的他,新婚期間也不想自律了,他想放任自己一次。

屋門後有夜壺,床前的桌子上有暖壺和果盤,足不出戶就能應付吃喝拉撒的小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