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要去哪兒?快回來,這裡就是你的家。」婆婆在身後很嚴厲的說。

鳳鳴有些難以置信的回頭望向婆婆。

只見婆婆正注視著她,又一次說:「快回來吧孩子,和玉蓮一起住。」

鳳鳴以為出現了幻覺,那話好像不是從婆婆嘴裡說出來的,而是周圍的空氣發出來的。可那慈母一樣的話語明明就是從婆婆嘴裡說出來的。她很感動,正要點頭。突然看到婆婆身後的鳳舞正衝她鄙夷的冷笑。

於是,鳳鳴立即搖了搖頭。

婆婆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又說:「不想住這院,我讓玉蓮陪你回老宅。前些天,我把床鋪都收拾好了,都是重新洗過的。」

婆婆說著,走到鳳鳴跟前,拉住了她的手:「我給你學校打電話,學校說放假了,還以為你回老宅了,就讓玉蓮回老宅陪你,可你不在老宅,她又去棉廠找你也不在棉廠,瑩瑩說你在她家,媽這才放心。」。

鳳鳴很願意回老宅住,有玉蓮陪著更好。但她此刻需要找一個沒人的地方待著,好消化丈夫去世的噩耗。

「我想一個人回哥嫂那裡呆兩天,過兩天我回來叫玉蓮陪我回老宅。」鳳鳴說。

婆婆與身旁的公公相視一望,公公輕輕點了點頭。

「好吧。」婆婆這才鬆開鳳鳴的手,又說,「天黑,路上注意安全。」

玉蓮一聽,也鬆開了鳳鳴的腳踏車把手。

於是,鳳鳴推著自行力,緩慢的走出了縣社家屬區。

縣社家屬區與主街的這段路,還不是水泥柏油路,而是坑坑窪窪的土路,浮土盪漾,一腳趟下去,地上塵土便會飛蕩。

鳳鳴推著腳踏車,像個殭屍一樣在夜暮的寒冷裡挪動。

丈夫已經不愛她了,如果愛她,為什麼她成為不了丈夫活下去的支撐。鳳鳴的心裡,有個聲音這樣質問。

即便他不愛我,可我離開他便活不下去。鳳鳴的心裡,有個聲音回答剛才的質問。

突然,鳳鳴支撐不住了,扔下腳踏車,抱住路邊的電線杆大放悲聲。冬天的夜晚,刺骨的寒冷,浮土輕飄的路上鮮有行人,偶爾有人路過,都是驚恐的繞開,鳳鳴哭了十多分鐘,有一個老太太走過來,手裡提著一捆蔥,蹣跚著來到鳳鳴跟前。

「閨女,遇到啥事了?」老太太很同情的問。

鳳鳴用衣袖擦乾了淚,不理會那大娘,推起腳踏車就走。

那大娘一手提著一捆蔥,一手拿著用紙裹著的幾根麻糖,站在昏暗的浮塵裡,怔怔的望著走遠的鳳鳴。

鳳鳴回到哥哥家裡,一路上哭了三次,每次都是突然支撐不住了,扔下腳踏車,或倚著路邊的牆,或蹲在地上,或抱著電線杆,旁若無人的大放悲聲,把心裡的思念和悲苦哭出來,推起腳踏車再走。

過了春節,鳳鳴去學校之前的傍晚,又去了丈夫的爸媽那裡,家裡正好只有爸媽在家。這一次,鳳鳴與過去判若兩人

,她那呆板的神態,彷彿穿過很遙遠的歲月那樣深沉,她漆黑如夜的雙眸裡,那光芒不再跳躍銳利,而是深邃靜謐。

她不再痛哭悲傷,但她渾身上下都流淌著痛哭悲傷。

「過明天就開學了,我就是想知道他是怎麼走的。」鳳鳴說。

鳳鳴以為丈夫是割腕走的,因為丈夫只有割腕走才能自主完成,也基本保持儀容不損,他有刮鬚刀,也方便完成。而別的方式,他不容易做到。比如說,安眠藥,他坐在輪椅上不能去醫院弄到,如果能弄到安眠藥,他會選擇服安眠藥走。至於說掛根繩什麼的,他即便能做到也絕不會那樣做,因為那於儀容太不雅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