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內心卻無法安靜。從他讓丁廠長給鳳鳴打電話不讓她回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便無法安靜了;從那一刻起,他感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從那一刻起,他開始瘋狂的想念鳳鳴。

此刻,他感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居住的兩間小西屋存在著,只有他居住的兩間小西屋亮著燈光。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生命,他居住的這兩間小西屋是世界上唯一的建築。

孤獨的世界,孤獨的燈光,還有孤獨的他。

他多麼希望鳳鳴突然推開.房門走進來,走到他面前呀。他會欣喜若狂的拉起她的手,將她擁入懷抱,像那些無數的夜晚一樣,他恣意的吻著她仙草一樣的氣息,擁著她夢幻一樣光滑的身體,熱烈有力的向她彙報工作,然後心滿意足的相擁入眠。

那些美妙的夜晚,那些美妙的過去,像美妙的夢一樣消失了。

過去的歲月,只是他做了一個美夢,現在夢醒了,他回到了殘酷的現實。他最近一直這樣想。

「鳳鳴。」他心裡默唸著鳳鳴的名字。

在那個如童話一樣的晚上,水塔上的長明燈如一輪年輕的太陽,被星海一樣的燈光簇擁著,將棉廠簇擁成了一個不夜城,簇擁成一個獨立於世的王國。

一塵不染又英武帥氣的他,帶著領導班子成員去車間巡察,在塵埃盪漾的車間裡,鳳鳴如一束尊貴奪目的光,出現在他驚喜的世界裡。

那是一個美妙的夜晚,那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童話之夜。

此刻,他坐在下雪的夜裡,想著美好的過去。東邊鄰居家的一聲淒厲刺耳的貓叫,讓他回到了現實。

西鄰家的雞,在下雪之夜是否還棲息在杏樹上。他想。

他想著鳳鳴今天下午走時的背影,想著鳳鳴相信他給她鑰匙是為了不將鑰匙存在一個地方,心裡開始疼痛難忍。灰暗枯燥的冬夜,這個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

寒冷並不孤寂,孤寂才最寒冷。

他突然想起了爺爺。

有好幾年,爺爺都是一個人住在老宅,現在想想,他一個人住在老宅的那幾年,他生命中的最後那幾年,該有多麼孤獨寒冷呀。

如果今天他不是因為身體原因,是無法理解爺爺那幾年的孤獨的。可自己還有爸爸陪著,爺爺呢,雖然子孫滿堂,卻沒有一個人陪伴,自己只是在需要的時候,才會回來看他。更要命的是,爺爺離開這個世界時,身邊也沒有一個親人。

「爺爺,對不起!」賈玉軒心裡愧疚的默唸。

那些下雪的夜晚,那些颳風的夜晚,那些下雨的夜晚……那些數不清的孤獨之夜,爺爺一個人是如何度過的,他肯定在想念奶奶,想念一家人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吧。

此刻,一些前塵往事,在最相思爺爺的時候,爭先恐後的湧出來。

他清清楚楚的記得,他搬倒赦廠長的那一天,回家拿材料,爺爺擔心的不知所措,拖著病體一直跟他到衚衕裡,那病弱的面容上,洶湧著巨大的擔心,他當時連一句安慰話都沒有,而是夾著裝材料的公文包揚長而去。從那天之後,爺爺那憔悴病弱的面容上的巨大擔心便一直印在他的心裡,無法忘記。

那年在土產的臨街小院裡收購大蒜,爺爺因為懆心過度才累病的。

縣社家屬區的地皮也是爺爺在那一年搞定的。

爺爺是懆勞過度才走的。這是他此刻才突然明白的。

夜深人靜,人的思想總是最貼近靈魂,最貼近良知。此刻,他感同身受著爺爺生前的孤獨和懆勞,愧疚爺爺的那種疼痛如刻骨一般,讓他的內心無法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