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半個小時之後,雷電消失了,風消雲散,立馬滿天星辰,晴朗依舊。

就像一個魔王率領著千千萬萬的妖魔鬼怪,上星期一晚上從東北方向奔向西南方向去參加龐大的盛宴,或者去參加激烈的戰役,結束之後今晚上又從西南方向奔回東北方向。

鳳鳴回頭望著正注視她的丈夫。

她想告訴丈夫,這就是星期一晚上的那股可惡的雷電。但她沒有說,她不想在丈夫面前提起星期一那個晚上的雷電,而是慢慢走向病床,走向丈夫,重新依偎在丈夫懷裡。

她很想告訴丈夫她一直以來的那種感覺,不,不是感覺,而是她一直以來的那種堅信的認為。

可她知道丈夫是不會相信的。

“玉軒。”鳳鳴心情黯然。

“嗯。”賈玉軒低頭吻了吻鳳鳴的秀髮。

“你相信鬼神嗎?”她仰起頭,望著賈玉軒,右手去撫摸他那w型的雙下巴。大概是這幾天沒刮鬍子的緣故,那下巴上的鬍子,刺刺巴巴的鑽出來一層。

賈玉軒不相信鬼神,但他相信宿命。

生命的過程雖說五花八門,各有千秋。但最終都是殊途同歸,每個人的大宿命都是生老病死,這是他在很小的時候,看到街上送葬的隊伍就知道的人的宿命。當時,他還為天下眾生的宿命哭了一大場。所以,他在很小的時候,便知道人生沒有多少時間犯錯。因為生老病死的宿命,高中時,好幾個女生給他寫求愛信,但他一個都沒有接受。因為他知道人這輩子的大宿命是生老病死,沒有多少時間去犯錯,特別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去犯錯。

大學時,追求他的女生就更多了。當時,大部份大學生都是一種衝刺到終點的勝利感,終於可以放鬆了,如果再有戀愛可談,豈不是錦上添花,當然會選一個自己中意的才子佳人去雙鏈並蒂。

可他仍然沒有。他總覺得她們都不是他這輩子要白頭諧老的那個女孩。

直到遇到了鳳鳴。

遇到鳳鳴之後,他有時會想,他之所以在高中時拒絕犯錯,在大學時拒絕談戀愛,那是因為遇到的女生都不是鳳鳴。他如果在高中時遇到鳳鳴,他定會在高中時就會開始呵護她,陪伴她,在高中時就開始談青澀單純的戀愛;他如果在大學時遇到鳳鳴,他定會在大學時呵護她,陪伴她,去談成熟熱烈的戀愛。

他自認為他的人生皆由他做主,卻沒想到在家庭和工作皆滿意的時候,出了這檔子事。就好像他正騎著腳踏車行駛在寬闊的柏油路上,突然有一隻無形的手推了他一把,一下子把他推到路邊的溝裡。

當然,他自信被推到溝裡只是個小插曲,憑他的能力,很快就會擺脫掉這條路邊溝。

“別胡思亂想了。”賈玉軒安慰鳳鳴時,儘量綻露出微笑,可他的笑意裡卻隱現著苦澀。他便很愛憐的攬緊鳳鳴,又說,“這人做事情一帆風順的時候,輕而易舉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鬼神,只有遇到不順的時候,人往往會尋求心裡安慰,尋求精神上的寄託,才會想到鬼神。如果這世間真有鬼神,最近這幾年,社會上求鬼神的人越來越多,都誰應驗了?嗯?”

鳳鳴依在賈玉軒懷裡,不想辯解什麼,因為她此刻不想惹賈玉軒不愉快。

賈玉軒見鳳鳴不說話,便又說:“是不是看到我這個樣子,突然想到了鬼神?嗯?”

他說著,低頭親了一下鳳鳴的額頭。

鳳鳴沒話話,只是回應一個假裝被賈玉軒說中的一個難為情之笑。

其實,她的心裡,才不是看到賈玉軒這個樣子,才突然想到的鬼神,而是一直,從她兒時起,就一直堅信這個世上是有鬼神的。只是步入少年,有了心事,有了對未來的憧憬,那個堅信的認為模糊了,遙遠了。特別是遇到賈玉軒之後,她的世界裡只有賈玉軒,別的什麼都插不進來,當然也沒有那個堅信的認為的存在空間。

今天,當她看到賈玉軒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刻,那個堅信的認為,突然憑空跳出來了。

此時此刻,她想:也許我們只是那片樹葉上的小生靈,那個掌管我們命運的神秘智慧的人,無聊的時候會附視我們,一旦發現有生活幸福的小生靈,他會拿起命運之針刺痛我們。

他發現我們了,他發現我們生活的太幸福,不符合他眾生皆苦的標準,要收走我們的幸福。此時此刻,他在看著我們;此時此刻,看到我們痛苦難過,他臉上一定綻放著看好戲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