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星期五的傍晚,和所有星期五的傍晚一樣,鳳鳴從學校回到縣城,坐三輪來到棉廠西門外的官路上,下車付了車費,剛下官路,就傻眼了。

眼前的棉廠已經面目畢非了,還不是一般的面目皆非,原來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是一片的兵荒馬亂。

只有鳳鳴心裡還清清楚楚的知道眼前是棉廠,除了敞開的西大門,裡面卻看不到棉廠的任何痕跡。

車間樓不見了,保衛科前邊的停車處一輛停車也沒有,原來的硬體區被幾輛鳳鳴從來也沒見過的大型機器挖成了深淵,轟鳴聲中,有很多男人都戴著石油工人王進喜的那種石油帽,正圍轉著深淵觀瞻指導。好幾輛重型貨車正在棉廠的垛臺區裝卸沙石之類的東西。

儘管是傍晚,整個棉廠還是一片兵荒馬亂。

這是不是夢?因為她以前曾經夢到過破敗不堪的棉廠。鳳鳴想。

西門之外是幾十平方的空闊地方,空闊處的兩邊扎滿了破舊的腳踏車。

空闊處與官路之間是個斜坡。

此刻,鳳鳴正站在斜坡上,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一切。

這時,一群風塵僕僕又疲憊的男人湧出敞開的西大門,又雞鴨出圈一樣的散開,散向兩邊的破舊腳踏車。當他們推著破舊的腳踏車湧向斜坡時,突然看到了站在斜坡正中的鳳鳴。

“這誰家的妮迷路了?”

“是不是下錯車了?”

“是和家人裡吵架了吧,這個年齡的妮也不省心。”

“估計是和家裡人吵架了。”

……

那些陌生人望著擋在斜坡上的鳳鳴,是議論紛紛。

這時,有個年紀大一些的人推著腳踏車走向前,問鳳鳴:“妮,你是從哪來的?”

黃昏裡,西門上的一百瓦燈炮也顯得很疲弱,鳳鳴身後的公路,汽車川流不息。

這時,有個穿得很闊綽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被幾個衣著體面的男人簇擁著走出了西西大門。

鳳鳴看著那個闊綽的中年男人的身影很熟悉,因為離得有點遠,她一時沒有認出來。

因為官路的地勢高,棉廠的地勢低。

鳳鳴站在下公路的斜坡上,能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個棉廠,那從棉廠出來的人,一抬頭也能清楚的看到鳳鳴。

那個五十歲左右的闊綽男人一看到鳳鳴,便熱烈的呼喚著她的名字奔了過來。他劈開那幫推著腳踏車的人,直接奔向鳳鳴。

這可把鳳鳴嚇壞了,因為她認出那個闊綽的中年男人就是冷戰。她對這張臉太刻骨了,即便他變成箇中年人她仍然能認出他。

在冷戰的身後,還簇著一個很面熟的人,鳳鳴覺得他很像棉廠的冷輝。只是那個冷輝也變成了一個五十六歲的中老年人。

於鳳鳴來說,冷戰就是她的噩夢。

這個二貨怎麼會在這裡?

當冷戰快要奔到鳳鳴面前時,鳳鳴一邊後退,一邊大聲呼喊賈玉軒的名字。

“玉軒!玉軒……”

她一邊呼喊一邊懷疑眼前的一切還是夢,就像新婚之夜夢到棉廠和花臉老門衛一樣的夢。

在遙遠的天邊,她隱約聽到丈夫正焦急的呼喚她的名字。

“鳳鳴,鳳鳴……”

鳳鳴能清清楚楚的聽到丈夫的呼喚,越發堅信眼前的一切是虛幻的夢了,可她卻不知道才能擺脫這眼前的夢境。雖說是夢境,她依然很恐懼奔向她的冷戰。

鳳鳴恐懼的後退著,一直後退到公路上,在冷戰奔到跟前,伸手去拉鳳鳴的時候,一輛汽車急駛而過,將鳳鳴給撞飛了。

鳳鳴激靈一下醒了,果然還是一個噩夢。

“是不是又做噩夢了?”丈夫正將她抱在懷裡使勁搖晃她。

“嗯。”鳳鳴恐懼的點頭。她渾身被汗透了,臉上的汗像水洗一樣,嘴裡還在吃力的低喊著丈夫的名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想喊卻喊不出來一樣。

丈夫放下鳳鳴,開始給她擦汗。

鳳鳴的恐懼慢慢被眼前的現實世界給驅散,她依偎在丈夫懷裡,開始給丈夫講她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