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河灘雜林,沒有任何人煙,只有鳥兒在樹枝上鳴叫。那些雜七雜八的樹木,像中老年人的頭髮,稀疏而醜陋,正頂著熱烈的陽光,歪三扭四的站著,很痛苦的樣子,活像一支沒有戰鬥車的雜牌軍。

樹叢中散落的荊條藤蔓,及各種野菜小草,倒是無憂無慮的樣子,大概有花搭的樹蔭可庇護吧。

賈玉軒送鳳鳴回家。

他這是第二次去林家村,上次去是放年假送鳳鳴,這次還是送鳳鳴,雖說不是輕車熟路,但他憑著感覺,一直開到林家村裡,都沒有向鳳鳴問路。

鳳鳴一路上都沒有說話,賈玉軒知道,半路上遭遇了那一出,雖說有驚無險,她心裡也不痛快。他本來想輕描淡寫的說落她幾句,又覺她心裡已經很難受了,再說落她幾句,那豈不是雪上加霜,只好作罷。反而安慰她說:“事情過去了,就不要追悔了,以後多加註意。”

鳳鳴一直沉迷於自己的世界,她似乎沒有聽到賈玉軒的安慰。

賈玉軒見狀,便專心致志的開車,不再打擾鳳鳴,任由她自由的沉思在她自己的世界。

一直到了村裡,他才放慢車速,這才問鳳鳴:“哪條街?還繼續嗎?”

賈玉玉軒這一問,鳳鳴如夢初醒,急慌的打量車外,一看都到村裡了,正是中午,地裡幹活的村民正陸陸續續回村,學生也放學了,街上有些熱鬧,車附近的幾個村民一看見汽車,都稀罕的圍籠過來。

鳳鳴有些慌,趕緊說:“快停下。”

賈玉軒以為到家門口了,趕緊停了下來。

鳳鳴跳下車,急促的從後座上抱了為伯置辦的壽禮,又來到賈玉軒跟前,叩了叩車窗。

賈玉軒正準備將車停靠在邊上,見狀,趕緊搖下了車窗。

“我回去了,明天我伯生日,過明天一早我就回廠。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後邊有個十字路口,你退回去調轉車回去吧。”鳳鳴說罷,抱著壽禮離開了。

賈玉軒一下子懵了。從小到大,他懵的機會還真不多,可此刻,他被鳳鳴給弄懵了。

以前因為她沒有和那個磚廠老闆退親,她不讓自己去她家裡,是怕村裡人非議,情有可原,可現在她已經和那個磚廠老闆退親了,這都到家門口了,大中午的,她竟然不請自己去她家裡坐會兒,太不近人情了。

“鳳鳴。”賈玉軒跳下車。

已走出幾步之遠的鳳鳴聽到賈玉軒急切的喊她,趕緊折回到他面前。

“為什麼?”賈玉軒難以置信的問。

“什麼?”鳳鳴被他問懵了。

“為什麼不讓我回家見見伯父和伯母呢?”他無奈的微笑著質問鳳鳴。好像又突然想到明天是鳳鳴伯的生日,而他卻什麼也沒有置辦,便又說,“事先也不知道伯父的生日,我雖兩手空空,我想伯父會理解的……”

這時,已有十來個好奇的村民圍觀汽車,幾個放學的小學生圍著賈玉軒和鳳鳴,仰著臉,好奇的聽他們說話。

鳳鳴最不想被人圍觀,趕緊小聲說:“我伯說過,我們還沒有定親,把你領家裡村裡人會笑話。”

原來村裡還有這種破規距。沒定親不能往家帶男朋友。

入鄉隨俗,沒辦法。但賈玉軒不甘心,這都到家門口了,大熱的天,即便是個過路人,也會給杯水喝喝吧。

“我口渴了。”賈玉軒指了指了口,很認真的說。然後舔了舔嘴唇,好像很渴的樣子。

鳳鳴撲哧笑了,儘管她心裡不痛快,還是被賈玉軒給逗笑了。但笑得很苦澀,她心疼賈玉軒,她也想把賈玉軒領回家。

可是,春節期間伯還特意囑咐她。在和賈玉軒定親之前,不能主動把他往家裡領,她聽了心裡不悅,卻知道伯是為她好,為整個家庭好。

因為每個村子都是一個世界,有著不為外界所知的道德圭臬。

這種道德圭臬,看不見摸不著,卻無時無刻都在無聲無息的公審著每個人的為人處事和言行舉止,以家長理短為法槌,以流言蜚語為刑罰,來決定著別人的對和錯,將看不慣的人或事,推向眾矢之的的深淵,製造著法律以外的冤假錯案。

每個人都是公審者,同時每個人也都是被公審者。

鳳鳴從小生活的家庭,就深受其害,直到近幾年她和哥哥都長大出息了才從深淵裡爬出來,往事不堪回首,再也不想跌進深淵了。

可這個塵世雖說大得無邊無沿,但對於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來說,能容身的地方,也只有祖祖輩輩生活的村子。

鳳鳴深深的知道,她的伯,作為一家之主,很顧忌自己的家庭在公審者那裡的尊卑,所以,她不想違背伯的囑咐,沒有和賈玉軒正式定親之前,她不敢把賈玉軒往家裡領。因為違背伯的話是要吃苦頭的。

比如說幾年前,她私自跟冷戰回去,惹伯生氣,捱了打罵,可吃了苦頭。

這次她不想再犯那種錯誤。

再就是,上次她跟賈玉軒回家,賈玉軒爺爺已承認她是孫媳婦了,定親是早晚的事,何必心急一時呢,儘管她很想帶賈玉軒回家,還是先忍一下吧,反正賈玉軒開車。半個小時就回縣城了。

“半個小時就到縣城了,就先委屈著渴半個小時吧,反正也渴不壞的。你還是趕緊回縣城喝水解渴吧。”鳳鳴綻露出著艱難而苦澀的笑容說。然後,她又抱伯的壽禮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