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是這樣打算的。但他知道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誰知道赦超傑那邊能不能轉過來彎呢。如果樹欲靜而風不止的話,他會看對方的尋事程度來對付。

總起來說,還是到時候看情況再做決定。

對於剛才賈玉軒去掀棉簾的謹慎動作,丁主任嘴上沒說啥,心裡很驚呀玉軒的心細。心想:他年紀輕輕能坐到這個位置上,當棉廠一把手,不僅僅因為他有背景,大概他的能力也是上邊認可的。反正比他大八歲的自己是自愧不如。

接下來,丁主任從衣兜裡掏出一打錢,放在賈玉軒面前的辦公桌上,說道:“這是額外年終獎,一千五,都是坑棉農的血汗錢,我拿著愧疚,先放你這吧。”

賈玉軒望著那打錢,感到很不可思議。他身為一把手,額外年終獎是三千,他一分沒動,在套間抽屜裡放著,就像幾年前爺爺放著城關鎮刑會計給他的盤貨辛苦費一樣。

每個職工拿到額外年終獎,都喜歡的合不攏嘴,這是賈玉軒親眼所見。可此時此刻,眼前的丁主任卻一副憂國憂民的愁容,非要將額外年終獎交給自己保管。

賈玉軒心知肚明,丁主任並不是不愛錢,他也愛錢,哪有不愛錢的,只要是取之有道的錢,誰不想多多益善呢。單位發的額外年終獎,一不偷,二不搶,光明正大,對棉廠所有人來說,可謂是取之有道。這取之有道的錢,如果真不想要,可以不領,領了也可以退回到財務上,可他為何偏偏交給自己呢。

賈玉軒更心知肚明,與額外年終獎相比,丁主任更想放大赦超傑的惡,更想將年輕的自己推到赦超傑的對立面。

這是賈玉軒早就看出來的。

每個人的內心都有一片陰影,但大部份人都看不到自己內心的陰影,只看到別人內心的陰影。只有智者才能看到自己內心的陰影。

賈玉軒能看到丁主任內心的陰影,也能看到他自己內心的陰影。但有時候,為了平衡局面,自己內心的陰影何嘗不是一種智慧呢,是一種自保的智慧。

三天前,額外年終獎就已發到個人手裡,現在,丁主任趕在放假這天,要將年終獎交給自己,賈玉軒突然覺得,丁主任太迫不及待了。

於是,賈玉軒微笑了一下,便說:“收著吧,放我這不合適,我們各收各的。”說著,他把錢推給丁主任,丁主任沒有拿,賈玉軒起身,拿起錢,遞到丁主任手裡,他才接了,又裝進衣兜裡。

丁主任掀棉簾走了,賈玉軒望著丁主任的背影,對丁主任的別有用心,看得一清二楚。

這丁主任是個中等個,身高有一米七左右,臉型稍長些,雙目很有神,臉頰上有飽滿的顴骨,身材胖瘦適中,或者稍瘦些。他看上去很普通的五官,因為雙目炯炯,給人的感覺很個性,很與眾不同,做事很乾練。

事實上他做事確實很乾練。

丁主任的文筆很好,他在棉麻的時候,是棉麻一把手的文秘,那棉麻一把手在前年夏天退休之前,把丁主任安排到縣棉廠為前場為副廠長,畢竟丁主任跟了他這麼長時間了。當時,縣棉廠的前場副廠長調到一個鄉供銷社為一把手,因為那個供銷社的一把手退休了。

當時的老赦心知肚明,他知道棉麻經理要退休了,他更知道自己也快要退休了,所以,他沒有讓丁主任立即接任前場場長,只是讓丁主任接任辦公室主任一職,而是把自己的大兒子赦超傑由坑沿鄉棉花廠廠長提拔到縣棉廠當前場廠長,還私下安慰丁主任說,自己也快要退了。因為當時棉廠都傳說,赦魁梧把大兒子調到棉廠主管前場,是為了接替他的棉廠廠長。所以,丁主任被老赦一安慰,也理解為老赦一退,赦超傑接替了棉廠廠長,那前場廠長自然就是他丁主任的了。

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老赦一退休,賈玉軒調到棉廠為一把手了。

其實,賈玉軒來棉廠之前,不只是商業局的辦公室主任,同時還兼高業局長的文秘。

商業局長今年夏天上調縣(政)府為副縣長,屬於上調。他調到縣(政)府之後,賈玉軒的家裡人開始頻繁拜訪這位新上任的副縣長,求他從中斡旋,因為賈玉軒的家裡人知道縣棉廠的老赦快要退休了,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就這樣,賈玉軒成功調到棉廠為一把手。

賈玉軒和丁主任來棉廠之前,都是前單位一把手的文秘,不同的是,賈玉軒成功調到棉廠為一把手,丁主任的前場廠長一職卻破滅了。原因在於,賈玉軒之前的商業局長是上調,高升為副縣長了。而丁主任之前的一把手是退休,人走茶涼了。

賈玉軒來到棉廠之後,他一接觸丁主任,就感覺到他不甘心久居辦公室主任之位,他丁主任一直在努力尋找向上攀登的枝幹。接觸一段時間之後,賈玉軒已明顯感覺到丁主任把自己視為向上攀登的枝幹了,並且已牢牢的抱緊了自己。

當時,賈玉軒的內心深處,對丁主任的這種動機很不齒,心想:我可以成為你向上攀登的枝幹,但你必須要用實際行動和工作能力證明給我,你丁主任具備我為你承重推舉的價值和能力。

同時,賈玉軒也心知肚明,丁主任的別有用心能否實現,取決於赦超傑的品質和德行。

來棉廠的時間越長,赦超傑的表現讓賈玉軒越來越需要丁主任的別有用心了。

事實上,賈玉軒來棉廠幾個月之後的現在,在面對赦超傑時,他和丁主任的配合得是越來越心照不宣了,越來越齊心協力了,越來越擰成一股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