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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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磅的時候到底有什麼玄機呢?這個要說起來,話就更長了。必須從根上說,才能說得清楚。
在賣棉旺季,負責收購棉花的副廠長,會在前場收棉區轉了幾圈,發現哪天棉車擁塞,他會和幾個前場的中層領導側身擠出大門外,鑽地洞似的在長長的賣棉車裡鑽來鑽去,當他們看到遙遙的賣棉車隊排了幾里地,幾乎都排到棉廠西門前的官路之上了,便會心照不宣的笑一笑。然後,回到廠裡,負責收棉的副廠長會立即給過磅員開個秘密會議。
秘密會議結束之後,也該上班開磅了,過磅員個個都像即將奔赴沙場,上陣殺敵的軍將士兵一樣,一副劍拔弩張,嚴陣以待的氣勢。
十二個過磅手走出會議室,分別坐在十二個過磅口的磅稱前,鬼不知鬼不覺的將一粒金屬附屬物小吸在磅砣下邊,他們剛剛做好這一切準備,那邊門崗上也接到放棉車的指令。
收棉區的大門一開啟,賣棉農和賣棉車就像兵荒馬亂一樣,你擠我擁,車碰車,人碰人的拼命向大門裡邊湧進。拼命湧進廠裡之後,又立即像河水叉道一樣,分別朝十二個磅口排成了十二排隊伍。
這個時候,過磅員雖不是磅口的負責人,卻勝似負責人。只聽他一聲令下:“開始!棉車多,速度快一點。”
過磅員大呼小叫之後,每個磅臺都像突然進入了急速的流水作業,驗溼員插的快,驗級員驗的快,過磅員過的快,開票員開得快,負責下磅的抬包員也拽的快。
一旦過磅員報出重量,臨時在一旁待命的抬包員都是年輕力壯的男工人,他們不等賣棉農反應過來,立即如狼似虎的將花包從磅上拉扯下來,又以土匪搶劫得逞之後的逃跑速度,扔出了過磅區,然後催促後面的棉農趕緊上磅。
之所以稱這這些年輕力壯的抬包工為臨時待命,是因為只有暗草作的時候他們才會在磅前待命。
也就是說,只有進行暗草作時,才不用棉農自己下磅。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過了磅的棉農好不容易將花包抬扛到棉垛上,還沒等棉農反應過來,垛上的工人早忽啦一聲撕開包口,口朝下的將棉花倒在棉垛上。
賣棉車多的時候,這樣的速度和兵荒馬亂能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或者一下午,一直等棉車不再擁擠了,前場的副廠長會率領著前場的領導班子,像巡邏一樣從每個過磅口走過,將分佈在各磅口的監管給召回,然後與過磅手交換一下眼神,過磅手便心領神會,立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手伸到磅砣下面,摘掉那粒金屬附屬物。
摘掉了那粒金屬附屬物,暗草作結束。再上磅的棉花,那稱出來的斤數才是標準的。
可一摘掉磅墜下的附屬物,這種兵荒馬亂的收棉速度立即下降為不緊不慢,甚至是慢騰騰。每個磅臺上的作業工人都突然像患了慢性疾病一樣,一副懶洋洋的少氣無力。就像打足了氣的輪胎突然暴破了一樣,蒼癟蒼癟的。待命的抬包員也不站在磅前幫著抬包了,而是呼啦一聲散掉,回到垛上去,居高臨下的喝斥賣花棉農往高處倒花,倒在垛根上的也要喝應重新裝包裡往上抬。
可別小看這幾個小時壓出來的稱,過磅數量可是正常過磅的好幾天的過磅量,但是,也並不是每天都要來一夥這樣的兵荒馬亂。必須趕到賣棉車排成四五里的大長龍時,還必須要等到下午剛開始上班趁著棉農在午飯之後急著賣棉的焦頭爛額之時,再就是傍晚時,棉農擔心賣不掉棉花而負重回去,還必須是陰曆十月份之前的賣棉高峰時——因為這個時期的棉花百分之百是上等優質棉。
收花旺季,每天這幾個小時的兵荒馬亂,工人的額外年終獎就有著落了。所謂的額外年終獎,就是除了廠裡發的正常年終獎之外,再發一筆不走財務的獎金,並且金額還遠遠大於正常的年終獎。特別是過磅手,在領到豐厚的額外年終獎之後,還會額外領到廠領導另外發的特殊補貼,畢竟人家的功勞最大。
到了收棉調棉結束,棉花廠的帳面上,按收購數量的棉花被棉麻公司給全部調出去之後,廠裡的硬體垛區仍餘有一些分佈零散的皮棉硬體。
可別小看這些零零散散的硬體皮棉,那一個硬體都不低於三百公斤,還都是上等的皮棉。它們一旦變成金錢,就成了棉花廠的私房錢,進入廠裡的小金庫,給工人發的額外年終獎只佔用了小金庫的一小部份。
但小金庫的積累,卻是前場磅上的職工們共同努力創造的,特別是過磅員。但磅上職工並不是無緣無故的創造這些利益的,他們是在聰明機智的前場廠長的授意之下才創造出來的。想法來自於廠領導,計謀來自於廠領導,一旦出了事情,廠領導有直接責任。風險多大,受益就有多高,廠裡的領導們當然也是享受壓稱換來利益的最大受益了。
可別只看廠長們受益,也要看廠長們的擔驚受怕。
特別是在那兵荒馬亂的壓稱收購時間,對於前場的領導班子來說,是激動人心的,也是熱血沸騰的,當然也是提心吊膽的,他們雖沒有直接過磅壓稱,他們雖遠遠的站在離磅不遠的地方,但他們的心卻緊繫著磅秤,不時地看錶,老害怕這壓稱的沸騰時間有棉農會突然大喊一聲說:“你們的磅稱有問題,你們壓稱了,我的棉花在家裡稱過了……”
如果有一人喊出這樣的話,每個磅上都會起到連鎖反應,每個棉農都會起到連鎖反應,萬一有的棉農有背景,一旦事情鬧大,捅到上邊去,很可能就會職務不保吧。
好在兵荒馬亂的時間,只在每年的陰曆八九月分出現。其它月份會根據賣棉情況也會出現幾次,對於廠領導來說也就足夠了。廠工人的額外年終獎有了,過磅手的特殊待遇有了,廠領導的分紅也有了,廠裡的小金庫又增加了。
縣棉廠的領導們,每次面對豐厚的小金庫,都笑眯眯的。
也不知道別的棉廠工人有沒有額外年終獎,反正縣棉花廠從開工以來,工人每年都能領到額外的豐厚年終將。
但這是內部機密,這種拿不到桌面上的勾當,只有天知地知,只有廠領導和所有過磅手知道。所以,凡是縣棉花廠裡的過磅手,每年都是固定的,並且還都是前場廠長的鐵桿兄弟們。
聰明的前場廠長為了把過磅員給凝固到他的周圍,像行星圍繞恆星一樣緊緊的圍繞著他旋轉不止,所以,他每次給過磅手開密秘會議的時候,都是哭喪著臉抱怨說:不這樣做,別說額外年終獎了,連工人工資都保不住,因為棉花在加工過程的損耗,和工人們在草作過程中的糟蹋和浪費,使棉花的收支不成正比,工人恐怕要白忙活一年了。
前場領導的抱怨,常常讓過磅手們感到自己的責任重大。所以,過磅手們只知道這樣做是效忠領導和棉廠,是為了彌補收支之中的加工損耗,卻不知道給廠裡創造了小金庫的鉅額收益。但即使知道,他們也心甘情願,因為前場廠長給他們額髮的那一筆補貼,足以讓他們心甘情願,甚至於求之不得。
工人們也對廠領導也感激不盡。他們共同認為,這是一位難遇的好領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