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會像伯和媽擔心的那樣嗎?鳳鳴成了公家人,會嫌棄他是個泥腿子。

泥腿子,他現在是名副其實的泥腿子。掙再多的錢也是泥腿子。

是呀,現在的他,兩個多月都沒剪頭髮了,頭髮長得跟打傘似的,還很髒亂,最近天冷,他便帶了頂綠軍帽,可茂密的頭髮偏偏又不安分,齊刷刷的擁擠到軍帽外邊,顯得不倫不類。這幾天維修磚機,身上的綠軍服也油汙不堪,磚廠是個露天活,風颳日頭曬,他膚色被摧殘的是黑紅乾燥,以前修長挺拔的身體,現在似乎還有些陀背,半月前的禮拜天,有個磚廠工人的五歲兒子跟家長來磚廠玩,竟在他身後喊他瘦老頭。

冷戰一想起那小孩兒喊他瘦老頭,便自嘲的撇嘴笑,很苦澀的笑。然後起身,上下打量自己,望著身上油乎乎的髒衣服,趕緊走到破桌子前,拿起鏡片,看自己那張黑紅乾燥的臉,是越看越煩,便扮了個鬼臉,放下鏡片,坐在破桌前的破椅上。

單看這皮相,現在這個樣子是配不上鳳鳴。冷戰心想。

等磚機維修結束,他準備精心打扮一番,去棉廠找鳳鳴,到時候把動靜弄得大一些,讓全棉廠的人看到帥氣的他,誰還敢說他配不上鳳鳴。

可磚機維修結束,還需要十多天吧。

往年,都是進入陰曆十一月份才維修磚機,可今年,天公不給力,十月下旬就變天了,小雨加雪,冷鳳嗖嗖的,凍得讓人沒地方鑽,冬天本來就夜長晝短,這一變天,再加上又快進入十一月份了,擠出來的土壞曬不幹,晚上一上凍就變形,土壞一變形,燒出來的磚也不齊整,不齊整就賣不出去,那樣等於白燒,所以,冷戰和王守禮一合計,停工放假,等過了春節,長春大月再開工大幹。

磚廠停工放假,冷戰還暫時放不了假,因為使用了快半年的磚機要維修保養,然後用帆布蓬蓋上,否則,來年開工,磚機會變成一堆廢鐵。

一想起磚機維修結束去找鳳鳴,冷戰心裡就開始激動。激動的他走出簡易棚,走向正維修磚機的眾人。

廠長王守禮正招呼幾個師傅在維修保養磚機。

冷戰的舅舅,也就是王美順,一直圍著瞎逼逼:“今年這天兒,咋真反常,十月份就下大雪……”

其實,陰曆十月份下大雪很正常。

冷戰的妗,也就是王美順的老婆,正往另一個簡易棚裡收拾東西。就像冬眠的動物準備進穴冬眠一樣。

現在,王美順兩口常年在磚廠吃住,因為還有幾窯磚沒賣完,磚機和一切用具也不方便往家移動,所以,磚廠不能離人,即便停工放假,王美順兩口仍留守磚廠。當然不是白留守,而是有工錢拿的,一切吃用也由冷戰供給,還不能吃的太簡單,雖然不是頓頓大魚大肉,但每天的正餐必須見葷。

“聽說又快變天了,變天前爭取弄好它。”冷戰說著,也擼起袖子下手幹起來。

就這樣,緊趕慢趕,八天之後,磚機的維修徹底結束,用帆布蓋嚴實,一切用具也都移到簡易棚裡,冷戰又給王美順兩口安置一番,這才放心的離開了磚廠。

冷戰一回到家,就急著想和他伯商量件事兒。那就是,他想買輛小氣車。

買車的念頭,是從棉廠保衛科的人喝斥他之後開始起的,因為他聽伯說,那些人是開車去他們村的,很是威武。

你有車,我也要有車,你那麵包車是公家的,我的小氣車卻是我個人的。

他三叔去年就買了輛小氣車,他一有時間就學開,本來打算,等結婚時再買車,被棉廠保衛科的人喝斥後,他認為買車之事,刻不容緩,否則,鳳鳴那邊有可能節外生枝。就像伯和媽擔心的那樣節外生枝。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他決定給伯商量一下,這兩天就買小氣車。

“伯呢?”冷戰回到家,見伯不在,便問娘。

“一回來就帶人去堤上了,鄉里點名批評咱村的河堤不合格。”王美蘭正抿袼褙。

“抿這弄啥?幾年都不做鞋了。”冷戰問。

“抿好給你二姨送過去。”王美蘭說罷,一邊抿袼褙,一邊抬頭打量兒子,“閒了?磚廠收猴了?”